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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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冬日,清冷的的阳光冷漠地洒在京城一个胡同的四合院里,院子里的老柳树褶皱着不再舒展的皮肤,支棱起干枯的枝条在寒风中摇曳,此时没有香江的车水马龙,也没有夜场的喧嚣和霓虹。张培仁燃起一支纸烟,任凭思绪随着青烟飘散。这个酷爱音乐的台湾哥们知道,关于收益他已经是胸有成竹。他比任何一个大陆人都知道这些歌手的价值,他比任何一个香港人都是知道这些歌手的魅力,他比这些歌手自己都清楚他们对这个时代的呼唤是多么强烈。
张培仁在问何勇怎么看四大天王之前,就已经知道答案了。何勇说四大天王除了张学友是个唱歌的,其他三个都是小丑。张培仁把这些话不经意地说给了几个娱乐记者,整个香江都在愤怒。香江是什么地方?香港是武侠和黑帮传说诞生的地方,香江是另一个王国的辖区,在这个自由世界摆场就得有能力收场,没有能力收场就只有横着回去,歌手们写好了遗书。
歌手们自己背着乐器拉着箱子,用了三十七张伪造的证件从罗湖通关,其中一个人证件的姓名一栏赫然写”河南人”三个字。提前到港的张培仁惊出了一身冷汗。张培仁问为什么都是假证?合伙人说,你这事文化部批了吗,北京文化局准了吗,新华社知道了吗,都没有,那你到哪里去弄真证件。
这一年冬日的最后一个月,红磡体育场沸腾了,矛盾、虚伪、贪婪、欺骗、幻想、疑惑…… 幸福在哪里,幸福在哪里,幸福在哪里。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上苍保佑吃完饭了的人民,城市里应该有鲜花,即使被人摘掉,鲜花也应该长出来,只想能够活下去,正确地浪费剩下的时间,我家就住在二环路里面。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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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冬日,南小花快三岁了,穿着红色的小棉袄拿一把小铲子帮南妈妈通炉灰,两只小手冻得红红的像两只活动着的包子。红色的小棉袄是南妈妈用当年的新棉花给套的,小铲子是南先生专门做的玩具。南小花的身边放着一台只有十三个音节的玩具钢琴,在不用小铲子通炉灰的时候,她会在钢琴上敲击出一串音符。
南小花告诉南先生说,我要为爷爷写一首歌。
南先生说,小花写的歌一定好听。
——我写好了,用钢琴弹给你听。
不过,我的钢琴声音太小了,爷爷要挨近一点。
——好啊,爷爷把耳朵贴到钢琴上。你再给爷爷写一本书吧。
——好啊,我给爷爷写一本书。可是爷爷,我一认字就想睡觉怎么办?
——噢,不要紧,那是字还不认识你,等他们都认识你了,你就可以和他们说话了。
——我和它们说话就不困了吗?
——是的啊,你和爷爷说话困不困?
——不困,我知道了,我先去认字。
多年以后张楚说,现在的年轻人一出生,他们身上理想主义就已经死亡。窦唯觉得红磡1994是一次“阴谋”,何勇什么都没说,2015年在北京用刀捅了一个他认为改揍的人并因此入狱。
多年以后的年轻人谈起摇滚会说,张楚死了,何勇疯了,窦唯成仙了。
多年以后张培仁说,本以为红磡1994是中国摇滚的开端,没想到却是最后的辉煌。
多年以后南小花在阳台上眺望着一公里外红磡体育场,她在关于戴震的书稿上画了一个圆,拉赫玛尼诺夫的钢琴曲轻柔地飘荡着,飘进她紧锁的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