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嘈杂的医院里,写不了文字。
只言片语的记录,都是见缝插针,日子就过成了短句。
身体如破车,每过一两年必得大修小补。
电动轮椅后面挂个大双肩包,胸前再抱个双肩包,独自住院的标配。从前如此,现在如此,如同一个人出门远行。
你真坚强!医院里听得最多的一句。
同病房的大姐,常夜晚哭泣,哭过也会说一句,你很坚强!
很奇怪,我不喜欢坚强两个字。也从不劝人要坚强。大姐哭的时候,我会关上门在外面待一会,等我回来时,人已平静。
这个十月,终于为丈夫的身后事划上彻底的句号。感觉既辛苦又漫长。
十个月,一个人,经历一个家变成两个家,从财产到情感的分隔别离,继承公证手续繁杂难办的诸多麻烦,丈夫银行卡被锁,手机小额转账受限的冗长操作,屡次弹出密码支付错误的心惊肉跳。稍有闪失,就辜负了信任。
不伤和气的心力交瘁。
到最后拿着丈夫的死亡通知书去银行销户转出两万定期存款(有些地区一万以上定期都要办继承公证),办到中午12点半,老人家的卡不在我手里,转来转去连自己的账户密码都记错被锁死,糊涂至此,可有救乎?
我得救自己。这个月哀伤辅导作业难以完成,做人这般辛苦,失去永生盼望,信仰的航船似乎触礁沉没。
绝望时的祷告,但求上帝在我松开祂手的时候,不要松开我的手。
如释重负的句号之后,第二天就去了医院。
身体的病痛交给医生,灵魂的肿瘤只有上帝动手术切除。
离开废墟上的家,所有不良情绪都如风散去。
周末的黄昏,在医院附近的海边发呆,享受安静。想起一句歌词,让往事都随风,都随风飘散。
平静时想念天上的人,全是美好,憋屈时又恨不得把他从天上拽下来,还我清白。
又想起一句:“人一生虚度的日子,就如影儿经过,谁知道什么与他有益呢?谁能告诉他身后在日光之下有什么事呢?”
“我们在世的日子好像影儿。”
落到现实里的人与事,实实在在都带着重量,跳出现实再看,便觉得凡事都是虚空的虚空。不过梦一场。
有时会觉得自己活着就是为了还债,背上贴着被照顾的标签,还生活上内心里亏欠的债。
为了少亏欠,不亏欠,宁愿做拼尽全力的自己。无债一身轻。人却夸坚强。
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好就是什么也不说,一笑而过。
每天治疗结束,都会去海边安静坐坐,心生幻想,移居到这海边小镇生活,独居到老挺好。
想想这十多年靠着上帝的恩典度日,丈夫才会有些存款留给父母养老,这白白得来的,我又该如何偿还?
海上明月又升起。一个人静静的向上帝倾诉,求问。上帝非但没有让我偿还,还在白白的给,我值得祂如此厚爱和信任吗?
便又想起一句:“我以永远的爱爱你,因此我以慈爱吸引你。”
忽然感觉到被深深的拥抱,带着治愈力。
拥抱中有温柔的低语:
“求你将我放在你心上如印记,
带在你臂上如戳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