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们家有四个孩子,但我们过去从来没有仔细讨论过柴米油盐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也从来不觉得“吃饭这件事”会是一个问题。
以前工作很忙,每天回到家里,考虑的最多的,是孩子的教育问题,总觉得教育才是最难的,却没有意识到,比教育更基础的问题是,我们两个人要负责四个孩子的衣食问题。
原本正常的快递都断了,以前习惯在某宝买东西,现在会直接显示“收货地址无货”,所以个人没有办法自己买东西。
确实也发到过几次“礼包”,因为这些礼包都是“按户发放”,并不是按人头发放的。一个人一家也是发这些,我们六口人也是发这些,所以如果光靠这些物资过日子,是肯定不够的。
因为外面现在的运力不足,商家没有办法点对点运送,如果要买东西,就需要以小区为单位进行“团购”,一般都是30-50份起订。大家把这些“团购发起人”叫“团长”。团长要负责很多事,联络商家,收钱付钱,等东西到了小区以后,还要负责清点分发。
所以做团长是很辛苦的一件事,大部分人都是既没有团长的渠道,也没有团长的能力。而且这些团长都是小区邻居,也不在里面赚差价——一个小区有几个团长,真的就是极其幸运。
我们所住的小区,不大不小,还有各式各样的团长,简直是疫情期间的完美小区模型。太大的小区因为不断有阳性,很难管理。太小的小区则因为“团购人数”不够,永远成不了团——那大家自己买各种东西就会更困难。
我们小区之前因为小区里有阳性,所以是封控区。有一对老夫妻,去医院看病的时候感染了。封控区的意思就是大家足不出户,垃圾放家门口,有东西需要楼道志愿者去小区门口拿到每家每户的门口,再帮大家把垃圾带走。
除此之外,志愿者还要分发抗原试纸,楼道消毒,在我们测试核酸的时候维持秩序等等。因为志愿者非常辛苦,所以我们小区居民就都很自觉地尽量不买很重的东西,比如饮料等等。
此外,之前出现了一些收快递感染的情况,为了保护这些志愿者的安全,大家少数服从多数,也共同遵守一些规则:如果有人想要组织团购,那就先向“小区自治组”进行申请,提供商家的相关资质,评估志愿者分发的工作量等等。运送到小区的时候,门口的“守门员”会查验快递车辆的特别通行证,以及是否有48小时内的核酸报告。
假设我现在想买一瓶酱油,我没有办法网购,没有办法出门(有人说我就冲出去又怎么了,问题是冲出去也没用,所有店都关了,路上还不断有人会查验通行证)。于是我就要寄希望有人搞酱油团购,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哪里可以去团购酱油——团长大多都是本来就有一点人脉的。
如果没有人搞团购,我要自己买一瓶酱油,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就需要支付比这瓶酱油高上几倍甚至几十倍的跑腿费,并且这个跑腿可能没有核酸报告,那小区门口的守门员会直接拒绝接收。
另外,如果是购买生鲜产品,需要及时从小区门口拿回来冷冻的,就需要让楼道志愿者额外跑一次——在上海的文化里,我们非常不喜欢麻烦其他人,所以如果不是生活必需品,大家大多都会选择忍住。
我们最近常常会盘一盘“家里还需要什么”,其中之一,就是孩子们快没有衣服穿了,首当其冲是老四。
我生老四的时候,买足了52/59/66三个尺寸的连体衣,理论上一直可以穿到她六个月,但实际上她身高长得很快,衣服也会缩水,所以她现在身上穿的长衣长裤,目测已经快穿不下了。
其实其他三个孩子去年夏天的衣服也穿不下了。现在我知道可以买孩子衣服的店只有爱某室,但是他们要5000元起送。我们当然买不了这么多衣服。
但是,夏天嘛,这就有一点好,就是如果不出门的话,衣服小一点就小一点。最多看着有点滑稽,倒也不影响生活。老四的衣服,我们也想好了,实在不行就把她的衣袖和裤脚剪掉,这样就变成短袖和短裤了。
在最初的几天,市场上还有一些物资,那时候大家都在摸索阶段,APP也能抢到一些东西,外面价钱很乱,但很多东西也都还能送进小区。
家里好几天没吃鱼了,有朋友知道了以后,转了个渠道给我们,上面说有八种海鲜可以送到家,但是价格极贵。杨先生看了那些海鲜的图片,皱眉:“这是抢钱吗?”但是想到孩子们想要吃鱼好几天了,他看了我一眼和我说:“那我就买了?”
等到货的时候,发现原来不是一份,是六份啊!而且是质量很好的性价比很高的六份,每份里面都有八种海鲜。(怪不得要这么多钱!)我们问邻居,有没有需要海鲜的?我们买多了。10分钟不到,多出来的几盒海鲜就被我们楼里的邻居秒光了。
等后面我们再推荐给朋友的时候,那个套餐已经卖空了。
我问杨先生:“你是土豪吗?你是大户吗?你开始以为那是一份的价钱,这么离谱的价钱你也买?”
杨先生说:“我也觉得贵,但想到孩子喜欢,一咬牙就买了。”
原本我们只喝光明鲜奶,买一点德某的利乐砖常温牛奶,但这些存货很快都被吃完了。
又因为家里孩子多,团的生鲜的牛奶保质期短,很容易就吃完了,于是杨先生就跟团买了四箱某利牛奶(团购品牌没得选)。昨天朋友圈有个视频,说这批牛奶盒子用酒精一擦竟然会褪色——我们一试,果然如此。我们还注意到,这批奶的包装也不是利乐砖包装。
但是我们得到的回复是,这就是正版的牛奶,只是包装不同。而且某浦区发的物资里也有这批奶,他们还写了个通告。
这时候是晚上十一点。我们的心情是混合着生气和麻木。我和杨先生半夜里,一起坐在地板上,数点这批牛奶,少了四盒——想到孩子们已经吃掉了,前一天老二说他肚子疼,我们心里好难受。
我们把这批牛奶放在了孩子们拿不到的地方。杨先生说他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再碰任何某利的牛奶。
今天晚饭前,我带着孩子们一起看了一部记录片《觅非播舍之家》:
我们现在也是这样(实际上我们的情况比他们好得多得多),我们有衣有食,我们一无所缺。
想说的太多,说得好像有一点偏题了。回到文首,虽然发现要给孩子们准备食物原来是一件这么麻烦,这么耗钱,耗脑力,耗体力的事,但我仍然没有后悔生了四个孩子。
如果没有这四个孩子,我和杨先生可能就事先买一点方便面,冷冻水饺和肥宅水就能硬撑到末日了(哈哈哈)。
但现在因为有他们,我们会认真准备食物,会和他们一起开心分享食物,看到他们的很多美好的变化,在他们睡着以后,一起感慨主竟然如此恩待我们这两个软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