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日,教育科学出版社官方微信公号发布了一篇题为《老师怎样与这5种类型的家长沟通?摸清家长心理,这样沟通就对了!》文章。
读完后,笔者心中立刻想到,既然文章意图是为帮助班主任老师在家校沟通中游刃有余,那么根据沟通的双向原则,让家长明白其实老师也有不同的类型,也需要摸清老师心理,岂不是顺理成章?
因此,当我把这篇推文发到家长群里后,半开玩笑说应该有家长出来写一篇题为《家长怎样与这5种类型的老师沟通?摸清老师心理,这样沟通就对了!》的文章给回过去。话题一抛出来,有家长说,先采访一下笔者属于哪种类型?
坦白说,把一个个鲜活的老师、家长分成不同的类型,尽管从一般人类认知事物的角度而言十分必要,我们大部分地思维就是靠这种化繁为简、迅速归位来完成的。但是姑且不论任何的分类学都有很大的主观成分,一旦形成固化思维,就难以改观,造成沟通障碍。
文化评论家雅各布斯认为,人类有一个根深蒂固的习性,对于日常生活而言,我们全都是根深蒂固的分类学家,在过日子的同时不断在疯狂地整合和分裂。我们倾向于作捷径思考法来做分类。问题在于我们很难知道,何时该把某物放进既有的范畴里,什么时候又要开辟新类别。
举个例子,对于做老师不是一天两天的人而言,他刚入行时所教的那一批孩子,往往会在自己的脑海中一个又一个稳固的模型。与其说,那些名字叫“子安”、“刘楠”、“夏娟”的小孩是一张张清晰的面孔,倒不如说在老师的意识深处形成了一个个“子安化”、“刘楠化”、“夏娟式”的小孩。
当新的学期开始,新的人际关系网铺开,我们又重新带一批小孩时,我们就会用这一个又一个孩子的模型来比对眼前或是安静或是活泼的小孩。有意思的是,这种类比从来就没有供应匮乏的问题。我们心中永远有用不完的样本,能够快速地将学生分为聪明的、愚笨的;安静的、好动的;敏感的、无感的,等等。换言之,只要你开始认识你眼前的小孩,你的先入为主之见就已经在有意无意之中启动:这个调皮的孩子比较像子安,那个爱发牢骚的女孩比较像刘楠,诸如此类。
然而,问题是,即使两个性格极为接近的孩子,你也很难用同样的教育方法来与之进行互动,更别说取得同样的互动结果了。尽管分类学打着科学的名号,不可否认的是,教育绝对是一项自由的艺术,它不仅教育涉及到观念领域的革新与世界观的交叉融合,更涉及到每个人从最表层的行为活动和习惯。
成年人因为阅历渐深,他对世界、对他者的想象就会越来越受到自身分类学的禁锢。尤其是一个人的世界观是一个超稳定的结构,除非遇到重大的信念冲击,一般而言,让一个人超越自身的视野进行与他者的沟通,是又大又难的事情。
这不仅是因为沟通本身的技巧不足,或者阅历尚浅的缘故,而是牵扯到人的意志,也就是说,我们很多时候的沟通,是为了不去沟通。
放在家校沟通层面同样具有启发意义。设想一下,我们很多时候的家校沟通,往往沦为了双方的辩护,我们似乎都有一种惧怕,不想去面对真相,当情况危急到孩子的切身利益,我们才会立刻撕下面具,抛开一切言不由衷的套话,只可惜那时的沟通可能已经是结局已定,再也没有了挽回的可能。
因此,在我原本计划写那篇《家长怎样与这5种类型的老师沟通?摸清老师心理,这样沟通就对了!》的文章5天之后,我打算放弃这个想法。
原因在于,一来我觉得家长已经够被老师指挥得团团转了(这在公立学校情况可能更为严重些),家长不敢惹班主任,或者在一大片“好的,老师,”“谢谢老师,我们全力配合”的群体回应中,一个有思想的家长难免有种鹤立鸡群的孤独感。
要么你跟着大家的回应方式,要么你出局,不再参与这种在你看来没什么价值的教育的体制。我觉得大部分的中国家长都不太愿意主动思考,他们更喜欢由别人替他思考,总是心甘情愿把自己放在一个执行他人指令的地步。因此,一般的家校群都是沟通事项的地方,或者吐槽的场所,很难有冷静的思考和深思熟虑的表达,就属意料之中。
所以,针对这种研究家长类型的文章,我认为是在给班主任工作帮倒忙。搞不好,老师的幸福感不增反而骤减。因为家长和老师的关系不是商业消费的关系,哪怕在以商业运营的私立学校,那仍然是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我们绝对不可以给家长贴标签,分门别类到拒绝与之沟通的地步。反之亦然,家长也要警惕给老师贴标签、作比较的本能。
再好的老师,也无法取代你对孩子的责任和爱。你的孩子将来如何,现在是否处于最佳的学习状态,身心灵是否健全发展,那是一个很大的群体问题。根本不是老师单方面可以完成的。家长如果不负担起教养子女的责任,那么后果必将是有一大堆人打着各式各样的旗号信誓旦旦地保证,帮你搞定自己的教育需求。
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我们不应该借助教育机构、他者的力量,我们每个人都无法做到独立思考,我们都是和别人一起思考,也是在和别人一起合作中才更加认识自己。我们每个家庭的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尽管社会、文化、媒体形塑人性格、习惯的力量不容小视,但我相信,人的问题不是出在外面的这些因素,而是里面需要转变,心思、情感、意志全都需要认真地按照事实的真相作出调整。
比方说,如果你已经发现自己的孩子在识字阅读上面有很明显的障碍,他现在已经越来越大,转眼间就要小学毕业,那你除了跟他的老师说明情况之后,并不意味着对方就可以理解你的意图,他对孩子的认识包括个性化的教学计划,离不开你每一步的支持。离开了你的参与,我相信即便是最勤奋负责的老师,拿出来的计划也难免是一个普遍的、不具有特殊性的计划案例罢了。
说了这么多,总结一下我的观点。我认为家校沟通最大的问题是双方不去面对真相,用固有的分类来模式化对方,导致双方的关系处于我—他的交战状态。我们对他人的信任不够,或者要求过分,都反映了我们自身自我认识的不足。
一个焦虑的家长一定看不惯一个做事不紧不慢的班主任,一个雷厉风行的班主任一定气死那种教育要让孩子成为主人的家长。我们每个人的世界观都是那么根深蒂固,又是多种信念的混合品,怎么可能会在沟通的道路上一通百通。
有的班主任老师就是想在任何沟通中都表明自己是对的,那就预设了别人(包括家长)的所有建议都是一种挑衅,都是一种负面效应;也有的家长,根本不对家校沟通抱有任何的想象和期待,他们以一副事不关己的作态混杂于群体之中,你能拿他怎样?
假如我们肯承认在我们受造的理性大脑中,有一种奇妙的分类功能,无时无刻不在运转,我们应当为此感恩,因为没有分类,很多的认识就无法获得,更无法建立起认知对象间的关联。但是,这种高级的理性功用很容易被人类滥用,结果就导致分门别类,严重的就是结党成派。
西谚曾云“分裂之屋,难以维系”。要想活在真正的群体之中,就要敢于主动沟通,不是亮剑,而是邀请共至舞池,方能体悟生命共融的乐趣。也因此明白自己的有限,我们都需要彼此,也都需要共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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