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班扬(John Bunyan)的名著《天路历程》(The Pilgrim’s Progress)中讲到这么一个情节:
故事主角经过一个可怖的山谷,那里遍地都是血迹、骸骨和尸体。在山谷前方不远处有个山洞。
从前,在这洞里住着教皇和异教徒。因为他们的淫威和暴政,很多天路客惨死在他们手下。山谷中的血迹和尸首就是这二人的杰作。
不过,当主角经过这里时却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因为,异教徒早已死掉,至于教皇,班扬说:
他虽然还活着,由于年纪老迈,年轻时又曾遇过多次剧烈交锋,现已四肢僵硬,只能坐在洞口,向路过的天路客咬牙切齿,他已没有能力攻击他们了。
但是如今不同了。罗马天主教不仅没有衰亡,反而“如鹰返老还童”。以至于往来的天路客不仅没有倒毙教皇手下,反倒被他所俘虏,甚至主动进入他所在的山洞。
罗马天主教不再是黑暗可怖的洞穴,而是许多新教改宗者向往的“甜蜜的家”(Rome Sweet Home)。
回顾历史,其实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19世纪的英国国教就发生过类似的事。纽曼(John Henry Newman)所引领的“牛津运动”(Oxford Movement)或“礼仪派”,就曾让不少英国国教信徒归回罗马。
因此,同时代的莱尔(J. C. Ryle)主教在他的《圣洁》(Holiness)和《旧日光辉》(Light from Old Times)中向同胞大声疾呼,奉劝他们重回宗教改革所发现的福音真理。
历史总是这样:每当改教精神衰落的时候,就有罗马天主教的阴魂在新教徒心中游荡。因为,若没有福音来掌管人心,信徒就会本能地用宗教(仪式和美感)来满足自己饥渴的灵性。
所以,眼下的真正危机不在于有很多新教徒改宗天主教,而在于福音派已经失去了纯正的福音。因此,这是一场关乎福音的危机。
正如路德所告诫我们的,每个世代都会面对失去福音的危机。
我相信,那些被改教家所拒绝的罗马天主教教义和实践,可能都有某种现实的“合理性”。也就是说,它都有一套合乎逻辑和情理的内部机制。套用一句老生常谈:“凡是现实的都是合理的。”
我要强调的是,福音派信徒不能只是问这些教义和实践是否有合理性(或是否能自圆其说)——如果你有足够同理心,独裁制度都有它的某种“合理性”——而是问:这些教义是真理吗?这些实践合乎神的启示和清晰的理性吗?
位于宗教改革之核心的是一种委身真理的激情,一种敬拜的激情(这种激情也是一种受难)。这种敬拜由福音真理所唤起和点燃,在五个“唯独”中表明出来,在路德的“亲戚货财可舍,渺小浮生可丧”、在加尔文的“以诚以切,将心献主”中得以表达。
这种委身和敬拜是如此彻底,以至于它不能给人的善工留有任何余地。这种敬拜让人全然成为真理的奴仆,但他同时又是如此自由,以至于整个世界都无法撼动。
宗教改革是教会历史上一个伟大的先知性事件。
我在早期教父(尤其是奥古斯丁)、路德、加尔文、卡尔·巴特、史普罗(R. C. Sproul)的著作中都能感受到这种委身和敬拜的激情。
几年前的一天,当我阅读卡尔·巴特(Karl Barth)的《福音神学导论》(Evangelical Theology: An Introduction)时,聆听巴特以交响乐般的笔调阐述宗教改革所发现的福音真理。我是如此激动,以至于内心忍不住呼喊:颂赞!颂赞!颂赞!荣耀!荣耀!荣耀!
什么是好的神学?如果一种神学能够唤起人对真理的全然委身、对上帝的全然敬拜,这就是好神学。我认为路德的“十架神学”、加尔文主义就是这样的神学。
路德说:“唯独十架是我们的神学。”
加尔文说:“当狗看见它的主人受到攻击时,它会吠叫。如果我看到上帝的真理受到攻击却保持沉默,那我就是一个胆小鬼。”
当路德开始为福音争辩之时,他在奥古斯丁修会的老师施道比茨(Stupitz)对他说:
我喜欢你这样讲,因为你所传讲的教义将荣耀唯独归给上帝,一点也不归给人。因为我们无论怎样归荣耀、良善和慈爱给上帝都不过分。
路德深情地回忆老师的这番话,补充说:“福音是真实的,因为它拿走了人一切的荣耀、智慧和自义,并且把所有的尊荣唯独归给上帝。把再多荣耀归给上帝,也要比把荣耀归给人安全。”
那些“开明的”宗教人士会说:“你们太过了,阳光太刺眼,有害身体健康。”
但是,太阳不会妥协它的亮光,上帝也不会妥协他的福音真理。
从我得救的那天起,我就确信自己是宗教改革的后裔,自此从未有动摇。
我非常确定,人若没有这种激情,就不会明白宗教改革的意义和价值。
没有这种激情的人,就无法理解当约翰·卫斯理(John Wesley)听人宣读路德为《罗马书》所写的序言时,他的心为何“感到异常温暖”。
那一刻他被称义的恩典彻底改变,生命中迸发源源不断的力量。以至于他敢于宣告:“全世界都是我的教区!”
然而,没有这种激情的新教徒就会耳朵发痒,被异教之风摇动;他们如此轻易地改宗天主教也就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