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得残荷听雨声。（林世钰 摄）
一个女人回家了
今夜，那片土地激动得
满脸绯红 稻浪翻腾
所有的酒杯都被高高举起
泛起红色泡沫
他们称她是英雄，但是
我更愿意把她视为
一个父亲的女儿
一个男人的妻子
一个孩子的母亲
我祝福 仅仅因为她与亲人团聚
一个女人回家了
另一个女人却回不了家
月圆之夜
她整宿整宿坐在窗前
像一颗倔强的钉子
扎在大地耻辱的中心
她看着月亮
似乎看到黄河水浪打浪
看到曾孙女咿呀唱歌
看到老伴在厨房炒菜
看到窗前花草节节长高
她把月亮看得不知所措
扯片乌云遮住了脸
原谅她吧 除了望月
如今她在世上什么都做不了
黄河岸边的家 此生回不去了
正义死在路上
今夜没有舟楫可以渡河
她真的老了 像一堆旧棉絮
被命运之手卷起
塞在一个陌生国家的门缝里
她的牙齿早被岁月拔光了
牙床坦荡 一如她的性情
一如阳光下的广场
她咬不动来自家乡的干馍
以及这坚硬如铁的世界
当然 更无法加入合唱团
歌颂石头 镰刀 布
她的小脚也走不动了
日夜拘谨在斗室里
枕着一床破碎的月光
梦回故国的黄河青山
这个女人回不了家了
因为她是一个倔强的战士
铁马冰河 向邪恶叫阵
宁可战死沙场 也绝不被黑暗掳获
有一天她倒下
铮铮铁骨上必将开出花朵
远方的亲人哪 请不要为她哭泣
青山处处
何必马革裹尸 回归故里
那海面上升起的太阳
大地上挺立的树木
艾滋孤儿欢欣的笑脸
都是她不朽的勋章
它们别在青山上 白云间
谁也夺不去
——End——
【作者简介】：林世钰，媒体人，作家。曾出版《美国岁月：华裔移民口述实录》《烟雨任平生：高耀洁晚年口述》《美丽与哀愁：一个中国媒体人眼中的美国日常》《潮平两岸阔：15位中国留美学生口述实录》等书籍。其中《烟雨任平生》被香港“亚洲周刊”评为“2019年度十大中文好书（非虚构类）”。喜欢旅行、摄影、收集民间手工艺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