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 22 12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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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教会怎样找到自己的出路

作者: 钟音


农村教会怎样找到自己的出路

钟音


MOOK《行走中国》创办人、总编辑,曾就职于北京精品传媒集团、北京华夏基石管理咨询集团。


从中关村到小白杨村


四周都是田野,一马平川铺向天际。两排高高瘦瘦的白杨树在田野当中划出一条笔直、细长的小道,顺道向东一拐,便是我要去的村庄了。


清晨的阳光被树影过滤得愈发柔和,我骑着自行车,穿行其间,听不到一点儿嘈杂声。前面,村子的轮廓在薄雾中清晰起来,一抬眼,目光跳过白杨树梢,太阳恰好就从十字架后面照射过来,打在我的心上,出奇的柔软。


这是一个叫作小白杨的村庄,坐落在与北京接壤的河北小县城 G 县。


在广袤的华北平原上,这样的村庄有很多很多,它们就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沿着砖石铺就的路面进得村去,井字形的小道拨开了低矮的砖房和院落。


基督教会就在路旁,一个大院,一幢小楼,一间礼堂,与农田农舍一起,成为村庄的一部分,自自然然,落落大方。院子里停放着各种农用车、三轮车、自行车,它们的主人,此刻正在礼拜堂里齐刷刷地唱着“主爱何等奇妙神圣,我将身心一生献上”,深情饱满的歌声从窗户溢了出来,与这秋日暖阳浑然一体,让我傻傻分不清,在眼前发亮的,是光,还是声。


从北京中关村到 G 县小白杨村,不过几十公里,而繁华与僻静的两村之间却仿佛相隔了几十年。好像一下子把我送回到了 40 年前的四川老家有一次我被小伙伴欺负了,一个人边走边哭,经过一片农田,一个陌生的大妈放下锄头拉住我问,怎么了,我不好意思说是被欺负,就说肚子疼,于是她把我抱在了怀里,为我轻揉肚子,揉化了我的委屈,止住了我的哭泣。


现在正是如此,我是那只在中关村的楼宇间觅食的麻雀,十几年来,在那些泛着宝蓝色诱人光泽的玻璃幕墙上撞来撞去,痛得扇不动翅膀了,却有一双温柔的大手把我带到了这里—而这些从田间地头走来的弟兄姊妹,用他们那低到尘埃里的谦卑,托住了我,把我揉化在从早到晚的歌声和祷告里。


在北京,像我这样的基督徒有成千上万吧,受过洗似乎就 OK 了,间或在周日上午踩着点儿进到教堂,再随着人流四散而去,游走在教会与社会之间,在身心又忙又累灵魂又饥又渴的状态下,怀着又敬又畏但却又贪又颓的复杂心思过活,信仰并未真正扎根,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十年八年!


唯有上帝之手,才能把我们的人生从上半场切换到下半场,就在某一个不经意的分秒之间。

正如这天中午,我们围坐在院子里,面前是一屉屉饱满结实的馒头,大铁锅里白菜熬肉香气扑鼻,我低头献上感恩的祷告,抬起头来,只见地上的两只鸟儿腾空而起,飞向远处,很快就变成了天幕上的两个小黑点儿,就像语焉不详的中关村一样。


G 县基督教会是一间农村教会。基督教与中国农耕文明的融合,在这儿就是一个典型的例证—弟兄姊妹都是十里八村的农民,他们种粮食、蔬菜、果树,养家禽,开作坊,摆小摊……农忙的时候,各家互相帮扶,轮流抢收;


农闲的时候,就办神学班、开布道会、培灵会、冬令营、夏令营……这个地方的乡风俚俗、生活方式、生产方式、教育方式,无一不打上了基督教的烙印。我决定放下工作,在这里度过一个安息年。


这时候,教会的杨牧师却给了我一间教室、一个村民团队,他说,终于来了个文化人,希望能把教会的文化事工带动起来。


杨牧师画了一张地图给我看:教会共有 3 个教堂,分布在城北、城东、城南;有 5 个牧区,把全县切成了 5 片;有 20 多个聚会点,散落在各个村子里在过去的 30 年里,华北平原上最普通的一群农民,以最原始的口口相传、最勤拙的走村串户,面对各样逼迫和拦阻,像犁田一样,在 600 多平方千米的土地上精耕细作。虽然信徒现在只有两三千人,居民却有 40 余万,但谁说不是呢,大地上的一张大网已然织就!


而如果我们把眼前这张县域地图放大到中国地图来看,便不难发现,北到漠河、南到三亚、西到昌都、东到延吉……在中国的土地上,农村教会已经连点成线,连线成片,连片成网。这些最基层的教会,无一不是大地上的开垦者和守护者。


年过半百的杨牧师在小白杨村出生、长大,从 30 年前听到福音,到现在成长为当地唯一的一位牧师。在他的想象中,发展中的农村教会,也应该用一种更高级更文化更轻松便捷的方式,面向社会大众传福音。他的话给我这个媒体人带来一种莫名的兴奋,如果把大众传媒的方法导入进来,辅助教会,这是多有意义的尝试啊!


你看,上帝的时钟不快也不慢,就在这个秋天的午后,在这个寂静的村庄,我从职场转身到教会做文化事工。不禁想起 2001 年信主之初,有个姊妹对我说,“是神给了你写文章的恩赐,我相信有一天你会为神而写!”回头一望,心志中的最后一公里,我走了 13 年。


从教室到集市以村庄里的教会为传播点,面向全县,运用大众传播工具,让好信息去抢占受众心理。像打市场一样,把人们吸引到教会来,由此开垦未得之地。就是这样吧?


我有 20 多年的大众媒体从业经验,在国内一流的传媒集团做运营总监;我是做全国市场的,在过去的七八年里,每天的工作就是带领团队为城市做文化和旅游推广,成都、拉萨、丽江、珠海、格尔木……多少个城市营销的案例、多少个景区的炒作、多少个网络热词,都是从我们的电脑里飞出去的;我有大把的媒体资源,有一流的执行团队……所以我一定是放眼全国,要做一个叫得响的好案例。


而我所在的这间教会,恰好也具备了许多有利条件:处于京津冀接合部,适逢京津冀一体化的国家战略机遇期;全县正在进行全方位的大举开发,一个个新区拔地而起,小县城将发展为拥有百万人口的城市;越来越多的北漂族来此落户,将促使我们的教会,从农村走向城市……


所以我对杨牧师说,10 天时间,我可以先做一个策划方案。


不是 10 天。不是 20 天。也不是 3 个月。


整整 10 个月过去了,我却什么都写不出来!


我按照专业的、系统的解决方法,搭建起一个涵盖“智库、媒介、实业、活动”四大板块的总体框架,下面有 11 个子项,再下面又是 26 个小项,新媒体、微电影、实景剧,那是必须的。10 个月的时间,一方面,我们不断推导、推演各种可借鉴的案例,以期找到最合适的方式,打破文化屏障,把基督教的传播推向大众市场;另一方面,把我们所认为最好的东西引入教会,请优秀的策划人、电视人、编辑、摄影师、设计师来做培训、讲座、演练,以期带起一个能运用传播媒介的团队。


然而,从秋天到冬天,又从春天到了夏天,我们终于进行不下去了,外来的专业人士使不上劲,找不到突破口;而我的这些从各个村子召集来的,弟兄姊妹,却看不到可行的方向,渐渐失去了热情。别说四大板块了,我们连其中的一个小项也没有解决。我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袭击,却不知道该逃向哪里。


一天黄昏,我骑着自行车从教会出来,穿过那两排白杨树,对面,缓缓落下的太阳显得那么沉重,似乎要把地平线砸出一个坑。


我再也忍不住了,扔掉车子跑进农田,一屁股坐下去号啕大哭,却见每一个玉米棒子都在咧嘴嘲笑:上帝不会把弹药库的钥匙交给一个 3 岁小孩!


四周空旷无人,这个世界扔给我巨大的孤独,只剩下我自己的声音在呼喊耶稣。“去!成为他们!你要成为村庄的一部分,把自己淹没在金色的麦浪里;


你要成为教堂的一部分,像一块砖石一样嵌到墙壁里去。去,成为他们,这是为了造就你。


我听到了主的声音,那么有力,那么笃定,他还信任我!


原来,我不是自己,我该关掉 PPT,收起电脑,从教室走出去我是他们,在一个最普通的农家小院,和大婶拉家常,和孩子滚炕头;我是他们,在鸡窝捡蛋,在瓜棚喂狗,在猪圈铲屎;我是他们,把谷粒铺在地上,把麦秆捆进厨房,把肥料撒到泥里;我是他们,骑一辆三轮车卖烙饼,守一个小摊卖水果,开一间作坊做酱菜;我是他们,把菠菜、韭菜、白菜、大葱、豆角从地里拉到集市上去卖;我是他们,可以跪在西瓜地里祷告,可以唱着赞美奶孩子,可以放下农活儿就去演圣剧……我是他们。


可以想象,当那一天同聚乐园的时候,所有的人间角色都不复存在,所有的人间情愫都不足挂齿,唯有被圣化的爱弥漫着,我是他们。


没有想到,从站在教室里高谈阔论,到真正进入村庄,我走向他们的最后一公里,却走了整整 10 个月。后来有一天,我拉着小推车去赶集,那是在城郊结合部的一个自发性的农贸市场,农民们挑担背筐,在两条十字交叉的马路上摆开长龙,把各种新鲜的出产卖给城里人。集市非常热闹,也非常拥挤,这大概就是农村人和城里人最大范围、最多频次的交集了吧。


教会里有个姊妹,在集市上卖烙饼子,她发出爽朗的笑声,一边烙饼一边对买主说“上帝祝福你”“耶稣爱你”。我站在她身旁,突然明白,我该为她做一个最趁手的传福音的文化工具,趁手到像她手中翻飞的小铲子一样。


体恤人的需求,这是基督教的公共传播事业的起点,因为从根本上讲,福音不是旨在拯救文化和社会,而是拯救失丧的人。


我,就是其中最需要被拯救的那一个—此刻,我正随着那两只腾空而起的鸟儿,从小白杨村又飞到了中关村,回到了过去十几年的生活中在必须依靠尖叫的闹铃才能醒来的每一个早晨;在拥堵不堪急躁难安的上班路上;在 Word、PPT、Excel 之间不停切换的每一天;在左攻右防的职场法则下;在流光溢彩的过街天桥上;在魅惑丛生的杯盏之中……从我所在的写字楼走到海淀教堂,真的只有一公里。


假如场景重现,昨日再来,我希望在这最后

一公里的路途中有哪些铺设,好把我牢牢吸住就像个磁场一样?


文化浓到化不开、多到容不下、无处不在、无时不在的,基督教的文化。


真希望这最后一公里变成一个文化容器,来包裹我吧,来浸泡我吧。


而我是他们,是数十万中关村大军中的一个;我是他们,与北京数不清的挂名基督徒活在同一个处境之下。从社会到教会的路上,请用文化氛围来托住我们吧,


请满足这点最真实最现实的小小需求,好让我们不再那样迷失了。


基督超越文化,但透过文化福临万族。


我们也可以清楚地看到,打文化牌,是当今中国政教之间、教会与社会之间、信与不信之间的最大公约数。


沿着这样一个思路,或许我们可以找到更有效的传播策略和实施路径。


进入水深之处。基督教的公共传播势必要推向水深之处。然,非矩阵而不能为之。这还仅仅是从打造传播载体的层面来讲。


事实上,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还有很多。


如何把最本源的基督教文化予以挖掘、梳理、传承?


如何激活中国版图上的基督教文化资源,以做大做深文化圈层?


如何去除文化隔膜,联结教会与社会的力量,更为精细地为大众的信仰生活提供指引?


如何将大量的喧哗剔除,在文化的支点上,带给读者与灵魂产生共鸣的读本,发出影响世界的声音?


如何在纷乱中保持正见和警醒,给互联网留下一些有厚度、有思想的作品?


感谢神赐此良机,让我抛出这些问题。唯愿有更多的人团结起来,在调适、平衡、见证的原则下,真正实现理论与实践的结合,国际视野与中国本土的结合,基督教媒体与大众媒体的结合……如是,我们才能走向彼此联合、无缝接驳的最后一公里,才能让今天的探讨具有明天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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