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 Robert Van Der Hilst
女儿 如果我走了
请别为我哭泣
死是众人宁静的结局
这个世界喋喋不休
我已忍耐许久
终于轮到我安然躺卧
你当击缶而歌
如果到时没有战争
请把我平淡的一生装进木盒里
最好是我喜欢的檀香木
找棵身姿优美的树 在树下埋了
千万不要撒到海里
活着的时候 世界已经足够薄凉
死后我想被温暖的地土拥抱
不要为我开追思会
也不要立墓碑
我的一生空空荡荡 没什么好说
无非是生老病死
无非是劳苦愁烦
关于这个世界
我一个字也不想留下
它变得越来越陌生
像一个闯进家门的盗贼
让我手足无措 无言以对
银行卡上的钱剩得不多了
与世人的良心一样薄
战争随时还会爆发
通货膨胀越来越厉害
你尽快取出 尽快花完
买几件漂亮衣裳
或者和朋友喝杯咖啡
衣柜里的衣裳
你随便处理
我没有穿过的 可以捐给慈善机构
叠整齐 放在一个干净的纸袋里
那件绣花的亚麻裙子留下吧
上面有你两岁生日那天的涂鸦
还有你父亲拥抱我们时的温暖气息
书房里的书
全部捐给我家乡小学的图书馆
或许 哪本书就可以打开
一个乡下孩子的世界
一如当年的我
如果你手里有钱
再买一百个书包送给留守儿童
有时候 一个书包一支铅笔
就能让一个穷人的孩子
以为自己被世界拥抱
如果你有空 或者心里难过
欢迎回来坐坐
聊聊最近爱上的那个男孩
去哪里旅行 画了什么画
喜欢什么味道的手工香皂
或者 什么都不说
只是坐在四月的风中
坐在清晨的鸟鸣里
靠着我的肩膀 沉沉睡去
如果是春天 记得带一杯明前茶
你知道我爱喝
老房子门前的茉莉花要是开了
记得在树下放几朵
从小 我就喜欢把茉莉花别在发上
如果是秋天
就带几个沉甸甸的柿子来吧
告诉我 今年家乡山上的柿子树
结了多少果实
这个世界的战争政治阴谋
就不要告诉我了
人心诡诈 我生前已经看够
死后只想关心清风明月 晚霞晨露
这个国家和人民的命运
也不要告诉我
我从一开始就看到了结局
但是 你可以告诉我
一个人的登场和退场
比如
谁又出生了 谁又死亡了
谁又爱上谁 谁又与谁分手
如果我走了 任何时候
你都要好好吃饭 好好睡觉
好好爱自己
指甲涂上自己喜欢的颜色
只和自己喜欢的男人约会
尽可能去旅行
与不同的人聊天
在他们的故事里流泪或欢笑
不要高看富人 也不要轻慢穷人
死亡面前 人人平等
交三五好友 真诚对待他们
偶尔可以喝醉
在月光下的草场跳舞
或者放声哭泣
学习一门手艺 养活自己
钱不要太多 也不要太少
够买面包和口红就好
每天怀着感恩之心
享受粮食蔬菜
永远保持对美的敏感
一片落叶 一抹飞雪
都能发现神的创造之美
哪怕夜里哭泣
清晨也要对迎面走来的陌生人微笑
如果别人需要帮助
伸出双手 不要犹豫
做个善良的人
同时也要保持锋芒
面对不义之人和不义之事
不要害怕 不要躲闪
该出手时就出手
行公义 好怜悯
这是神对人的嘱托
勿为明天忧虑
一天的忧虑一天担当
因为明天还有明天的忧虑
每晚睡前洗个热水澡
读几页让人内心安静的文字
或者听听马友友的大提琴
感谢神赐给你生命气息
赐给你日用的饮食
带你安然度过每一天
——End——
【作者简介】：林世钰，媒体人，作家。曾出版《美国岁月：华裔移民口述实录》《烟雨任平生：高耀洁晚年口述》《美丽与哀愁：一个中国媒体人眼中的美国日常》《潮平两岸阔：15位中国留美学生口述实录》等书籍。其中《烟雨任平生》被香港“亚洲周刊”评为“2019年度十大中文好书（非虚构类）”。喜欢旅行、摄影、收集民间手工艺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