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过去近半年时间，我带领100余位书友细读了《美国秩序的根基》一书，并通过答书友问的方式举办了12次讲座，现摘要陆续刊发相关答问录。
问：请解释一下什么是保守主义？
答：1.保守上·帝主权。
2.保守神圣秩序。
3.保守传统、习俗、经验。
4.主张渐进改良。
问：公元前5世纪希腊的失序、公元前1世纪以及公元5世纪罗马的失序分别与当今时代的失序有何异同？
答：失序的根本都是灵魂的失序，所有的失序都源自灵魂失序：
1.希腊失序是诸神之争的结果，没有建立共同的价值观。
2.公元前1世纪的失序本质上是希腊文化失序，因为处于希腊化时代。
3.5世纪罗马帝国的失序原因很复杂，根本原因是扩张性帝国无法整合各民族信仰和利益，同时皇帝无法有效控制军人集团，军人集团走向腐败，战斗力锐减，无法抵御蛮族入侵。
4.当今失序是基·督信仰淡化的产物，人自定标准，自以为神。
问:作者说：“只有在合理的秩序之中，正义才能实现；除非秩序能够赋予我们法律，否则自由无非就等于暴力”。什么才是合理的秩序？如何才能产生合理的秩序？
答：合理的秩序就是符合上·帝旨意的秩序，而非符合人性的秩序，因为人性包含罪性。
建立合理的秩序：
1.共同体内大多数人都有相似的价值观，价值观最终由宗·教信仰确定。
2.深刻认识人的罪性，限制各种权力。
3.社会各阶层、各团体组织化，进行博弈和妥协。
4.充分尊重经验，而非人的理性。
问:人应该在多大程度上顺服独·裁暴君带来的秩序？
答：1.独·裁、极·权、暴君也可以理解成上·帝对罪人的惩罚。换言之，有什么人民，就有什么政府。
2.因为上·帝护理这个世界，所以只要人心归正，上·帝就会取消惩罚，祝福人。
3.能顺服尽量顺服。
4.不因个人私利反抗，而为公义反抗。
5.根本上要顺服神，而不是顺服人。
6.上·帝希望人悔改，灵魂的重生带来社会政治重生，希望在人把自己当人，也就是实现灵魂重生。
7.但每个人的使命不同，没有一定之规。
问:作者说“秩序是灵魂的第一需要”，我的疑问是，灵魂的第一需要不是信仰吗？信仰、秩序、灵魂三者是什么关系？中国人的信仰与朝代循环有什么内在联系？
答：两句话不矛盾，因为信仰产生秩序。灵魂、信仰、秩序的关系：灵魂需要通过信仰产生秩序。
中国人的信仰核心是无神论，表现为：
1.信自己，自大狂：
儒——成圣：王阳明：“遍街都是圣人”。
释——成佛：佛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道——成仙：道教：长生不死。
自大狂发展成大一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2.信功利。实用主义：只在乎今生利益。
3.循环史观：在自己和功利都靠不住的情况下就自我安慰。孟子：五百年必有王者兴。老百姓：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无神论带来统一王朝的不断循环。
问:《美国秩序的根基》第28页提到“摩西十诚不是由某位独断的部落神祇强加于人的一套严厉的禁令，它是让人获得解放的规则，使得人们能够减轻罪的奴役。它也教人如何共处及处理人与上·帝的关系，如何约束暴力和欺诈行为，如何认识公义并将自己提升到高于掠夺性动物的水平。”
人们对法律诫命来源及其作用有不同的理解。有的观点认为它来源于人，是用来规训压迫人的，所以要摆脱。有的认为它来源于人，是用来建立和谐稳定之社会的，所以应该严厉实施、严格遵守。而这里却说其来源是上帝，其功用是解放人。请问如何理解？另外，对律法来源及功用的不同理解对塑造社会形态和人的生活和精神状态有什么不同的影响？
答：（一）永恒法、自然法、人间法的区分：
1.永恒法
上·帝的律法。法律是圣约的具体内容，因为敬畏上·帝，所以敬畏上·帝的律法。心理约束机制：如果不敬畏上·帝的律法，会下地狱。
2.自然法
上帝通过宇宙万象带给人普遍启示，通过赐给人心的理性和良知带给人对是非善恶的判断。相对于明确的永恒法，自然法比较模糊，比较靠不住。
3.人间法
永恒法和自然法在人间的处境化运用。但如果人间法不锚定永恒法和自然法，就不具备合法性，这才是法律的合法性的正解。
4.不同的现实效果
如果法律的源头不在上·帝那里，人为什么必须遵守法律？如果违法的成本远低于守法的成本，人为什么还要守法？“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二）为什么遵守律法是解放
1.解放就是逃脱被捆绑的状态，逃脱被奴役状态，解放就是自由。最大的捆绑是人被罪捆绑。上·帝设立律法是在人犯罪以后，设立律法是上·帝爱人的表现，作用是提醒人这里是高压电线，不遵守律法是犯罪，所以设立律法也是让人知罪。人不触犯律法就是获得自由。这是旧·约时代。
2.人靠自己无法完全遵守律法，所以基·督道成肉身，来赦免人的罪，使人从被罪捆绑的状态下解放出来。但基·督不是废掉了律法，而是成全了律法。所谓成全，就是透过律法，遵循律法的精神实质：爱神、爱人。爱神、爱人也是律法。这是新·约时代。
3.自由不是放纵，真正的自由都有边界、有规矩，所以西方所谓的自由，是在遵守法律的前提下可以按自己的意愿行事。
几个比喻：
1.人有无吸毒的自由？瘾君子实质不自由，因为他被毒瘾捆绑住了，自己控制、克服不了毒瘾。禁止吸毒是不是不给人自由？不是，是给人不被毒瘾捆绑的自由。
2.交通规则是不是不给人自由？不是，是给人驾驶自由。
问：“三纲五常”“三从四德”是不是我国两千多年来的社会秩序？若是，这两千年来我们每300年来一个循环，有人反思吗？
答：可以说是。有反思，但到了明末才有反思。比如黄宗羲就认为，最大的问题是君主专制，李贽也非圣无法。到了晚清反思更多。具体可读我的《中国思想史批判》系列（见本公号），我有时间也会再次修订《中国思想史批判》。
问:是不是极·权社会和民主自由主义社会最后都会走向失序？二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答：可以说是，但核心是什么是“最后”。一般来说，极·权社会的人民都是原子式的个人，没有力量反抗，只能选择忍受，所以很少有极·权社会是从内部崩溃的，极·权社会的失序主要是靠外力。
自由民主社会失序的原因是社会缺乏基本共识，对抗、撕裂，最后产生强权。
问：作者说“某些特定的机制，某些特定的惯例，某些特定的观念及某些特定的信念——正是它们一直到当下还在持续涵育我们每一个个体秩序和共和国秩序。”(P04),想问一下这句话中的“共和国”具体含义是什么？为什么许多国家都称自己为共和国？
答：1.共和国是与君主国对立的。
2.“共和”可以理解成公共、共同，共和国的意思是国家是人民自己的国家，政治就是人民共同的事。而君主国，国家是君主的，所谓“朕即国家”。
3.“共和”可以理解成“共活”——每个阶层、每个人都应该活着。
问：为什么说“意识形态是宗教的镜像”？秩序的内涵中是否涵盖某种意识形态？
答：因为意识形态和宗教都提供一整套共同的价值观，在宗教退场以后，人民需要共同的价值观，于是需要制造出一套意识形态。所谓镜像，就是相似，而非一样。另外，秩序不是涵盖意识形态，秩序是意识形态的外化。
问：为什么象佛教这种灵魂秩序没有催生出良好的社会秩序？
答：1.因为佛教不关心现实社会，一切皆空，一切皆过眼云烟，不能建构社会秩序。
2.因为佛教是无神论宗教，没有造物主、救赎主、审判主的观念，不能有效约束人。
问：苏联人很多信东正教，为什么苏联会产生极·权主义？
答：历史形式的。东正教产生于东罗马帝国，一开始教·会就依附于皇帝，无法做到“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做不到政教分立和权力制衡。东正教的牧首从来就没有天·主教的教皇那样的权力。积久成习。
问：P14第3段“这种高格调的秩序所依赖的基础是人类几千年的实践经验以及那些富有远见和才智的前辈的判断力”；第5段“美国现今的秩序并非立足于意识形态。它并非人为创制的产物，而是长出来的。”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即“良好的秩序是自下而上自发产生的，是经验主义的、反意识形态的；而自发秩序赖以产生的根基（即元秩序）则是超验的”？由此又该如何理解“意识形态是宗教的镜像”这句话？
答：你的理解是对的。这里有个如何定义意识形态的问题。广义上，保守主义、自由主义、社会·主义、民族主义、儒家都是意识形态。
问：共同体自发产生的秩序与利维坦（国家）之间是否是此消彼长的关系？如是，由此是否可见利维坦并没有逻辑上的必然性？如否，则利维坦确实是一种“不得不的恶”吗？
答：1.理想状态，国家是自发社会自然形成的产物。
2.现实中，社会与国家总是处于一种博弈的过程中。
3.国家有其必要，无论它叫“不得不的恶”还是“不得不的善”都没关系。因为它提供统一的秩序：对外，抵御敌人；对内，制止犯罪，维护秩序。
问：在混乱不堪的社会环境中，究竟是共同体的外在失序影响了灵魂的内在失序，导致社会道德沦丧，还是内在灵魂失序导致了共同体外在失序，导致社会大倒退呢？
答：双向影响：政治的失序导致社会失序，就是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但根本上是社会失序导致了政治失序，而社会秩序的根源是灵魂失序，大家没有共同依从的价值观。
问：塔利班曾对喀布尔居民施行公开羞辱的刑罚，居民确实对塔利班存在恐惧心理。也有人说喀布尔在过去一个月变安全了，有店铺表示天黑之后也可以营业了。如果按照社会安全来说，塔利班提供的这种秩序还挺好的，但是它又侵犯了人权。衡量一个秩序好与坏的标准是什么？
答：判断秩序好坏的标准是看它是否实现了正义，是否兼顾了自由。归根结底是是否落实了上·帝的旨意，因为上·帝是正义的，也是自由的。
问:秩序是所有文化社会都存在的核心词，不同的信仰与道德展现的是不同的社会秩序。保守主义从神的律法来确定社会秩序，疑惑这种表述不能历史地评价所有的文化社会的历史演进。
答：之所以有这样认识，是狭义地理解了神，其实每个国家、每个民族都有神的观念，比如中国皇帝就要祭天。根本的不同是有的神是模糊的，比如孔子就感叹“天何言哉”，有的神的旨意是明确的。
问：根据书中的叙述，希伯来人的后裔是以色列人，以色列人的后裔在被掳巴比伦之后被称为犹太人，这似乎只是不同历史时期的不同叫法。但历史上的以色列国和犹太国为何分别以以色列和犹太命名？
答：的确是不同时期的不同叫法：
希伯来人：指“从河那边过来的人”，就是从两河流域过来的人——亚伯拉罕的后裔。
以色列人：以色列的原名叫雅各，是亚伯拉罕的后人，上帝给他改名叫以色列。
犹太人：所罗门王犯罪后，神惩罚他的后裔，把王国一分为二：南部主要是十二支派中犹大的后裔，所以叫犹太国，北部是大多数支派的后裔，都是以色列的后裔，所以叫以色列国。
如今：
“希伯来人”主要是从来源说。
“以色列”主要指国家。
“犹太人”主要指民族。
问：美国社会是长出来的，不是创建的，那苏联和战后日本的社会秩序是否是创建的？如果是，为何结果迥异？
答：二者的确都是创建的。
不同点：
苏联的制度完全是根据一种学说理性构建的，与俄国历史和当时的沙俄制度没有太大关系。
日本：1.历史上一直是天皇与幕府分权，天皇是虚职，幕府将军握有实权，同时因为实行封建制度，各藩拥有很大的自治权，可以说已经是一种分权制衡的宪·政体系。明治维新、王政奉还可以理解为一种历史的变态。
2.战后宪·政可以算是对明治维新之前日本政治传统的复归，算不得根本的创建。
3.麦克阿瑟的军事统治以及美国一直以来托管日本军事，保证了宪·政的稳定运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