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旭彤 | 巴特的天鹅绝唱：《福音神学导论》导读

巴 特 的 天 鹅 绝 唱

瞿旭彤 撰

亲爱的听众朋友：

你好！今天我为大家解读的书，是瑞士著名神学家卡尔·巴特晚年的一份讲座课文稿：《福音神学导论》。我是解读人瞿旭彤。这次解读总共分为五个部分：第一部分我将简要介绍巴特其人其影响。第二部分我将说明这份讲稿为什么是巴特神学的最佳入门读物。第三部分我会粗略概述《福音神学导论》的大致思路和主要内容。第四部分我将与你分享两个在《福音神学导论》中特别值得我们一起关注和思考的问题。最后的结语部分我会提请你注意一些巴特福音神学的要点。

卡尔·巴特（Karl Barth）是二十世纪最为重要的基督教神学家之一。1886年5月10日，巴特生于瑞士北部德语区巴塞尔小城。1968年12月10日，巴特在巴塞尔家中寿终正寝，他走时体态安详，犹如在静默祷告一般。巴特是来自基督教改革宗传统的神学家，他自觉继承《圣经》传统和宗教改革传统。不仅如此，巴特还非常重视历代教会的神学传统，对之前时代和同时代的哲学、思想与文化也多有批判性的借鉴。总而言之，巴特堪称基督教神学思想史上一位极为罕见的、天才型的集大成者。正是由于他在神学思想上继往开来的伟大成就，他不仅影响了德语基督教世界，而且也影响了世界范围内的基督教世界，特别是深受改革宗神学传统相对发达影响的地区，比如，荷兰、苏格兰、美国、南非、韩国和中国香港等。正是由于这样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巴特被称誉为承继基督教神学道统的“二十世纪的教父”，甚至还被同时代天主教教宗庇护十二世盛赞为 “托马斯·阿奎那以来最重要的基督教神学家”。

以下，我将为你介绍《福音神学导论》一书。我认为，这本书是理解巴特神学的最佳入门读物。

《福音神学导论》是巴特在行将离任巴塞尔大学神学教授前的最后一个学期，即1961-1962年冬季学期，最后一次公开讲座课文稿的结集。这门讲座课每周一小时，总共十七讲，被巴特本人称之为他的“天鹅之歌”。所谓天鹅之歌，就是天鹅在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时，试图把握这最后的时光，发出鸣叫，想要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

照巴特自己的回顾，他在1904-1909年做过5年神学生，在1909-1921年当过12年牧师，在1921-1961年任过40年神学教授，走过各样的歧路和弯路。在这条神学朝圣路上，巴特笔耕不辍，著作极丰。他最为重要的、最具建构性的作品是长达9000多页的皇皇巨著《教会教义学》，这是基督教思想史上继中世纪托马斯·阿奎那《神学大全》以来的又一座神学丰碑。可是，除了少数巴特专家和骨灰级发烧友外，几乎很少有人真正通读完这一大部头作品，更别说巴特的其他专著、论文、讲章和谈话录。巴特本人也非常清楚，他的很多批评者其实并没有认真通读过他的这一部作品。

有鉴于此，我们或许可以理解，巴特为什么要把《福音神学导论》视为他的“天鹅之歌”。这是因为，他想借着这一次的天鹅绝唱，向世人简明扼要地交代他自己的神学思想。在巴特看来，若是有了此书，就无人可再抱怨他的《教会教义学》太过厚重、无法通读，因为他们可以通过阅读此书，在根本上了解他神学思考和创作想要表达的东西。

就此而言，《福音神学导论》是巴特本人推荐给我们的、了解他神学思想和特质的最佳文本和入门读物。而且，在1962年退休后的美国之旅中，时年75岁的巴特在美国多间著名大学和神学院巡回演讲，其中主要内容都是来自他的《福音神学导论》。至少是部分因为这一次的巡回演讲，“神学家卡尔·巴特”成为1962年4月20日《时代周刊》的封面人物。这明确表明，巴特神学思想在当时已影响到美国主流的宗教文化。

有鉴于巴特本人对《福音神学导论》的重视，不少巴特研究机构和专家学者也乐于向想要了解巴特神学的读者推荐此书。比如，自1970年起在瑞士举行的国际巴特年会，曾数次选择此书，让与会专家学者、教会牧师和神学生一同阅读和研讨。再如，美国普林斯顿神学院巴特研究中心官方网站也将《福音神学导论》推荐为了解巴特神学的基本读物。

因此，亲爱的听众朋友，如果你想要了解巴特神学，或者对基督教神学有一定的兴趣，我在此也向你郑重推荐巴特的天鹅绝唱：《福音神学导论》。

普林斯顿巴特研究中心：http://barth.ptsem.edu/

在介绍巴特其人其影响、说明我为什么推荐《福音神学导论》后，我想要向你继续介绍的是《福音神学导论》的大致思路和主要内容。在开始介绍前，我想要提醒你的是：作为巴特介绍自己神学思考的概览性讲稿，《福音神学导论》并没有讨论太多具体的系统神学主题或内容，而是更多地关注神学的发生、生存和运作，表达巴特自己对神学总体性的和形式性的理解和思考。

就《福音神学导论》的大致思路和主要内容而言，除了一开始解释标题的导言部分之外，讲稿主体共分为四大部分，依次涉及神学的位置、神学家的生存状态、神学家所面临的危险和神学家所从事的神学工作。每一部分又分别包含了四讲，包括了道、见证、教会和圣灵；惊奇、关涉、义务和信仰；孤独、怀疑、试炼和希望；以及，祈祷、学习、服侍和爱这些具体的内容。你若打开此书，仔细观察目录，就不难发现，可以从每一部分最后一讲看出整本书的主轴，即圣灵、信仰、希望和爱。此书分别以这四者为奠基和总括，各部分其他三讲则采取同心圆由外向内的模式，即，离神学家的个体生存越来越切近的次序来展开。

巴特这样的谋篇布局，在形式结构上充满对称与和谐的美好秩序，在具体内容上又时不时出现出人意料、让人惊喜的转折，堪称他效仿莫扎特音乐作品的典范之作。出自奥地利的天才莫扎特是巴特最为景仰的音乐英雄。多年来，巴特每天早晨在开始工作前，都要首先听听莫扎特的音乐作品。巴特甚至还曾经公开承认，当他有朝一日升上天堂，他将首先拜访莫扎特，然后才会想着见见那些他极为尊重的神学英雄，比如，奥古斯丁、托马斯·阿奎那、路德、加尔文、以及施莱尔马赫。

有鉴于此，我认为，巴特的《福音神学导论》也可理解为他对以耶稣基督为中心的上帝之道神学的描述。由此出发，我们可对《福音神学导论》的大致思路和主要思路做如下进一步阐发：就上帝之道在神学中的发生、生存和运作而言，巴特在《福音神学导论》中对上帝之道神学的描述可分为如下五个部分：第一，在解题部分，巴特介绍了什么是神学，什么是福音神学，福音神学又具有哪些重要特征，由此为接下来对上帝之道神学的具体描述做好准备。第二，在关于神学位置的部分，巴特论及什么是上帝之道、什么是新旧约圣经对上帝之道的直接见证、什么是教会对圣经所见证的上帝之道的间接见证。由此，巴特解释了道、以及信仰者和神学家听道的由来，最后落实于对圣灵的探讨，因为无论是上帝之道，还是圣经和教会对上帝之道的见证，都仰赖于圣灵大能的运作。第三，在关于神学生存的部分，巴特论及信仰者和神学家如何与上帝之道相遇、因而信道的生存状态和具体情形。他依次处理信仰者和神学家在听到和遇到上帝之道时的被惊奇、被关涉、以至于被赋予义务。在这里，巴特将这三种生存状态和具体情形统合于对信仰事件的探讨，因为只有信仰的事件在具体的个人这里真实地发生了，上述信道的生存状态和具体情形才是真实可能的。第四，在关于神学危险的部分，巴特依次论及信仰者和神学家在行道时所可能面临的三重危险，即孤独、怀疑和试炼。在这里，巴特落实于对希望的探讨，因为若没有由上帝和上帝之道而来的希望，信仰者和神学家将无法忍耐和承受行道时的孤独、怀疑和试炼。第五，在关于神学工作的部分，巴特论及信仰者和神学家在行道时的祷告、学习和服侍这三大具体工作。在这里，巴特落实于对爱的探讨，因为若没有爱，信仰者和神学家的各项行道工作不可能成为蒙神悦纳、对人有益的美好事工。

以上，我以上帝之道为主轴，为你勾勒了巴特《福音神学导论》的大致思路和主要内容。接下来，我将与你分享巴特《福音神学导论》中两个特别值得我们关注和思考的基本问题。《福音神学导论》中值得关注和思考的问题，还有很多。不过，由于时间的限制，我在此只能列举如下两个例子：第一：什么是福音神学？第二：为什么神学在巴特看来是一门科学，而且是一门谦卑的、自由的、批判的和感恩且喜乐的科学？通过探讨巴特对这两个具体问题的回应，我们应该能够管窥巴特神学的基本立场和思想特质。 

首先，让我们来看看什么是福音神学。在巴特看来，“福音的”这一界定性的形容词表明了福音神学对《新约圣经》与宗教改革的双重认信，即对新约使徒所直接见证的、宗教改革所重新发现的上帝之道耶稣基督的认信。一方面，巴特借着对上帝之道耶稣基督的双重认信，想要表明，他所提倡的福音神学首先地、而且决定性地指向在所有宗派中都被尊敬和推崇的《圣经》，因而不是宗派性的，而是跨宗派的。也就是说，福音神学蕴含在不同宗派之中，有着普世的延续性和同一性。另一方面，在巴特看来，福音神学这样的非宗派性和普世性之所以可能，恰恰是因为福音神学的双重认信所指向的正是福音的上帝，这位上帝在福音中自我宣告，为了他自己的缘故向人说话，并且在人之中向人行动。

在理解上帝在行动中向人言说和表达的圣道时，巴特特别使用“圣约”这一概念来描述上帝与人之间的历史关系。这一圣约关系有着双重的历史，即以色列的历史和耶稣基督的历史。作为根源的以色列历史，朝向作为目的的耶稣基督历史，作为目的的耶稣基督历史，深深扎根于以色列历史。两者不可或缺。作为上帝之道的同一位耶稣基督，既是个别的、在以色列历史中成为肉身的耶稣基督，也是为了所有人类成为世界拯救者的耶稣基督。在耶稣基督的历史中，被言说的“一方是真实的、降卑自己而与人成为共同体的、由此在自由中的、恩典的上帝，另一方则是真实的、被擢升而与上帝成为共同体的、由此在自由中感恩的人”。由此出发，巴特认为，福音神学的任务在于，服侍上帝这一恩典的、和平的圣约。福音神学要始终重新地去聆听，始终重新地去理解，始终重新地用言语表达上帝在以色列历史和耶稣基督历史中言说的圣道。而且，巴特明确指出，上帝的这一圣道不仅针对特定选民或者单选群体，而且朝向所有地方、所有时代的所有人。“尽管上帝之道事实上可能[在某些地方、某些时代]没有被听到，但是，在原则上绝不会在任何地方和任何时代没有被听到”。

由此，我们可以知道，巴特所谓的福音神学，就是以福音的上帝（或者说在以色列历史和耶稣基督历史中）自我宣告的上帝，为其特定的研究对象，并且按照被这位上帝及其所宣告的上帝之道规定的特殊道路和方法去感知、理解和表达他。

亲爱的听众朋友，以上，我已经讨论了什么是福音神学。从上面的讲述，我们可以看出，巴特对什么是福音神学的理解，其实不仅与他所理解的神学对象息息相关，而且与神学受其对象所规定的特有研究道路和方法紧密联系。于是，这就引发出我想要与你一起关注和思考的第二个问题：为什么福音神学在巴特看来是一门科学，而且是一门谦卑的、自由的、批判的、以及感恩且喜乐的科学？

巴特对这一问题的回应，首先反映了他对什么是科学的基本理解。在我看来，巴特作为一位亲身经过两次世界大战的神学家，对造成如此巨大人类灾难的思想和文化原因有着深刻的批判性反思。与此反思相关，巴特反对受到近现代自然科学巨大成就影响而形成的现代科学观。这样的现代科学观往往对人类的理性认识能力充满信心，以人为中心，从人出发，强调人作为科学研究主体的认识能力和途径、及其研究手段和方法，进而强调被研究的对象要经受人的认识途径和研究手段的规定与检验。套句德国著名哲学家康德的话来说，现代的科学理性按照自己给出的、不变的判断原则，走在自然前面，强迫自然回答问题。也就是说，自然要服务于科学研究的目的，成为被人类知识掌控和左右的力量，被强迫去干人想要它做的事情。在此情形下，人不是以学生的身份受教于自然，而是以法官的身份迫使自然回答自己向它提出的问题。

我认为，巴特在反对这样以人为中心的现代科学观的同时，实际上在他自己的具体思想和文化处境中回到和复兴了古希腊著名哲学家亚里士多德以来的古典科学观，即科学是人类的求真活动，科学研究主体的认识能力和途径、研究手段和方法要经受被研究对象的规定与检验。在此，我们还是可以套用上述引用的康德相关说法，也就是说，就巴特所理解的科学观而言，人应该以学生的身份向自己的研究对象学习，受教于它，并以它来规定和检验自己研究的根源和规范。

以这样的古典科学观为基础，巴特指出，神学作为人类的一种认知活动，也是一门科学，因为它以上帝作为特定的研究对象，而且其特定的研究方法和特定的表达受到上帝这一特定研究对象的规定。因而，福音神学也是一门科学，因为它以福音的上帝作为其特定的研究对象，并且在特定研究方法和特定表达上受到福音的上帝这一特定研究对象的规定。

在巴特看来，福音神学并不是一劳永逸的，需要不断地发生和进行。而福音神学之所以能够不断地发生和进行，单单仰赖于上帝的恩典。福音神学若得以发生和进行，就会成为一门谦卑的、得解放而自由的、批判和自我批判的、以及感恩并快乐的科学。接下来，我对福音神学的这几个重要特征做一个简要的解读。

首先，她是一门谦卑的科学。巴特非常强调上帝之为上帝的主权，这是理解福音神学的关键所在。在巴特看来，作为福音神学对象的上帝，始终处于优势地位，始终重新自我揭示，始终重新有待发现。因此，由于来自上帝这一对象的规定，福音神学是一门谦卑的科学，不能追求自我的称许，只能将荣耀单单归给上帝。

其次，她是一门得解放而自由的科学。在巴特看来，福音神学之所以能得以具体发生和进行，有两个不同的前提，一方面是三个从属性的前提，即人的普遍的生存状态，人的特殊的信仰状态，以及人的既普遍又特殊的、包括感知、判断和语言在内的理性能力；另一方面则是主导性的前提，即上帝对自己存在和主权的言说和证实。正是由于上帝这一主导性的前提，福音神学不至于在从上述三个从属性前提出发时陷入相关人类学、本体论和理智学预设的巴比伦之囚，更不会以一时的时代精神和流行哲学为判断标准，从而得到解放，可以自由地对上帝进行感知、理解和表达，成为一门得解放而自由的、走上信仰寻求理解之路的科学。

第三，她是批判和自我批判的科学。巴特进而主张，福音的上帝是在历史中施行具体行动的上帝，而且他的每一次行动都是活泼生动的，如同动态飞行中的鸟，而非静止栖息枝头的鸟。因而，福音神学不能静态地看待、理解和表达上帝在历史中的伟大作为，而是要在动态的关联中加以看待、理解和表达。由此，福音神学只能存在和保持于活生生的运动之中，要始终区分同一位上帝的临在与行动的昨天、今天和明天。就此而言，在巴特看来，福音神学是一门批判和自我批判的科学，因为它作为一门科学，始终处于上帝这一对象可能引发的危机之中。

第四，她是感恩且快乐的科学。巴特指出，福音的上帝并非绝对自在的、自我满足的、自我封闭的、孤零零的、不会怜悯的上帝，而是在自由之爱和三一关系中的上帝，他不满足于自己内在的、完全的、圣父、圣子与圣灵的三一互动关系，而是在永恒的恩典拣选中选择满有恩典地转向人、关注人，与人同在。就此而言，福音神学是为此感恩、因而感到快乐的科学。

总而言之，巴特所以为的福音神学，在根本上是一种上帝之道神学，并且是以耶稣基督为中心的、三一的上帝之道神学。若没有上帝在圣约历史中的言说和行动，若没有在这一圣约历史中拥有目的和中心地位的耶稣基督这一上帝之道，若没有圣灵大能的运作，福音神学的发生和进行是不可能的。正是出于上帝之道的言说，正是出于由此产生的对上帝之道的回应，福音神学试图反映、符合和类比上帝之道，因而不仅要受到上帝之道的规定和引领，而且还要解释、说明、见证和指向上帝之道。

亲爱的听众朋友，以上就是我想要与你一同关注和思考的巴特《福音神学导论》中的两个问题，分别涉及什么是福音神学，以及，为什么福音神学是一门科学、而且是一门谦卑的、自由的、批判的、以及感恩且喜乐的科学。在听完我的介绍后，你是否认为巴特所说的福音神学涵盖了基督教神学的应有之义？你是否认同巴特这样对基督教神学的理解？在你看来，巴特所讲的福音神学是否真的超越了既有的宗派立场，而且体现了他所说的普世性？而且，你是否觉得巴特对福音神学上述重要特征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甚至修订的地方？

最后，在此次解读的结语部分，我想特别提醒你注意的是巴特福音神学的如下一些要点，分别涉及福音神学与耶稣基督、与圣经、与教会、与颂赞的关系、以及神学的有限性和有朽性。

第一，就福音神学与耶稣基督的关系而言，我想在此补充说明的是，在巴特看来，耶稣基督是上帝在圣约历史关系中所言说和表达的上帝之道。这意味着，耶稣基督正是福音神学的真正对象。一方面，福音神学作为十字架神学，与耶稣基督一同背负起自己的小小十字架，与他一同忍耐和承受孤独、怀疑和试炼。另一方面，福音神学作为荣耀的神学，要成为希望的神学，走在信仰寻求理解的朝圣路上，这希望朝向的是那在耶稣基督复活里已经启示过的、而且还要最终在耶稣基督再临时再次启示的荣耀。

第二，就福音神学与圣经的关系而言，在巴特看来，福音神学在感知、理解、表达和见证以耶稣基督为中心的上帝之道时，必须以超乎寻常的方式尊重《圣经》这一神圣文本，必须将自己牢牢固着于《圣经》，始终在旧约先知和新约使徒的圣经学校中虚心聆听，努力学习，因为他们是上帝之道直接的、源初的、且首要的见证者。福音神学只能在圣经见证的镜像和回响中，间接地认识上帝之道，并且尽可能公正地回应和符合圣经作者及其文本的意图，也就是说，神学必须借助一切可供使用的研究手段，不断地探究和发现上帝之道是否、以及在多大程度上在圣经的经文中被见证和显明。

第三，就福音神学与教会的关系而言，巴特认为，福音神学是教会的一项特殊功能，它的发生和进行，都是在教会之内。福音神学在服务上帝之道的同时直接地服务教会，并且以此间接地服务世界。福音神学在教会中的根本任务在于，以《圣经》所见证的上帝之道为考量标准，以耶稣基督为中心和导向，聆听、追问、检验和提醒教会是否真实地言说和见证了上帝之道。这就是巴特所说的“真理的问题”。他认为，这真理问题的提出，并不是来自教会外面的、所谓普遍有效的真理规范和要求，而是来自教会里面的、甚至教会上面的上帝之道自身。而且，这真理的问题涉及的不仅是教会在狭义上的言说，而且也包括教会对世界中政治、社会和文化诸问题的态度、教会在社会服务方面的事工、甚至每一位基督徒的生命见证。就此而言，在巴特看来，每一位基督徒都有可能被呼召成为神学家，去追问真理的问题；而且，教会的神职人员和行政人员都不应该把曾经经历的神学学习当作已经结束的努力，抛在身后，如同蝴蝶离开它的毛毛虫形态一样。巴特在此特别强调，“基督教的见证，若不是始终重新地从对真理之追问的火中走出，在任何情况下，在任何时代里，在任何人的口中，都不可能是值得信赖的、活跃的、由于是实质性的、因而是负责任的见证”。

第四，就福音神学与颂赞的关系而言，在整个讲座课的最后一段，巴特精心选取一首古代拉丁教会的三一颂选段，以此结束了他关于福音神学整整一学期的阐述和说明：“荣耀归于父、子和圣灵，／正如他在起初，现在，一直都在，／从永远到永远！” 巴特之所以如此行，一方面是因为他深知自身神学思考和创作的有限性和有朽性；另一方面，他是在表达他对神学的根本理解：人处于有限中，并且自觉自身的有限性和有朽性，知道自己作为人不能言说上帝，但恰恰是凭借着上帝不住的恩典，神学才得以不断发生和进行，才得以开始一次又一次地言说和见证上帝之道。在对上帝之道的言说和见证中，神学不仅成为追求真理的科学活动，更是成为践行真理的具体行动，而且以此种方式一次又一次地成为对三一上帝的颂赞。

第五，为了让你具体地感受一下巴特所说的神学的有限性和有朽性、以及他对神学的反省深度和批判力度，我想与你一起聆听一段在巴特阐述神学可能受到试炼时说的话。在巴特看来，即使是最优秀的神学，即使是最动听的讲道，即使是最属灵的文学作品，即使一切都井井有条，但这一切都可能存在最为严重的问题，因为它们可能并不是来自上帝的，而只是关于上帝的。为了形象地说明这样可能的情形，巴特特地改写了一段来自阿摩司先知的控诉：“我憎恨，我鄙视你们的讲座课和研讨课、你们的讲道、演讲和查经；也不去闻一闻你们的谈话、会议和退修。因为当你们在那里彼此、并在我面前推广你们解释的、教义的、伦理的和教牧的智慧时——对你们这样的祭品，我不悦纳，而且也不观看你们用肥牛犊所献的祭。离开我，你们年老的用你们厚厚的研究专著、你们年轻的用你们的博士论文一起制造的喧嚣！而且，我不想听你们在神学期刊、纵览和动态上，在你们的教会和文献报上所玩的评议游戏”。

以上就是我们这次向你推介解读巴特《福音神学导论》的全部内容，谢谢你的耐心聆听！期待我们下一次再有机会一同了解和学习具体的神学家和具体的神学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