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22 11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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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冯友兰《中国哲学史》

这本书我在十多年前就度过,期间经常翻阅,最近读钱穆《中国思想史》,再次参阅冯友兰的《中国哲学简史》,收获依然颇多。冯友兰的《中国哲学简史》更像是中国古代思想史概论,只不过作者在书中常使用西方哲学的术语来帮助人们理解。这也难怪, 这本书是作者1946年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讲学期间使用英文写下的,深受外国人喜欢,后翻译成多国文字。

在西方人的眼中,儒家思想可能更像宗教,冯友兰则认为“中国文化的基础则是伦理,尤其是儒家伦理。”正因为如此,中国的思想关心的是社会及人与人的关系,而非宇宙或天堂。中国的思想以入世为主,所谓“内圣外王”,“内圣”是修身;“外王”是社会责任,最大的社会责任就是以天下为己任,这样的人就是圣人。

冯友兰认为既然中国思想探讨的就是“内圣外王”之道,所以它必然和政治联系在一起。这也是我们常说的中国人天生是政治家的原因。作者分析了中国思想产生的背景和西方哲学的背景不同,最重要的是中国一直是内陆农业的传统,而希腊则是海洋商业的传统。中国人讲四海之内或普天之下,后秦始皇更是将这种观念政治上统一,而中国儒家文化的核心“礼”本身就是深深扎根在农耕文化之中。甚至春秋战国“礼崩”也可以看成是生产力发展的结果,铁器的普遍使用,诸侯国更加频繁的商业往来都是对农业传统垄断的打破。

农民不可能离开自己的土地,故中国的社会只能是家族制度,君君臣臣来源于父父子子。中国伦理的核心是“孝”,孔子认为只有“孝”具有普遍性,人人都有父母,但人人未必有儿女,但孔子多谈“仁”是因为“孝”属于血缘关系,而非人与人的普遍关系,所以理想的社会一定是基于“孝”而最后发展成为“仁”。如果一个人对父母都不孝,那他不可能有仁,故对儿女来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十分符合中国的伦理。

在《中国哲学简史》中,作者大致将中国古代思想分为先秦诸子百家时期、秦汉独尊儒术时期、魏晋玄学、南北朝隋唐佛教、唐中后期新儒家和宋明理学。

在先秦诸子百家中,他认为道家思想最早的是杨朱,其次是老子,他认为老子的《道德经》成书比较晚,最后是庄子。这不同于我们今天普遍的看法,作者从《孟子》中“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得出杨朱的两个基本思想是:第一人人为自己;第二轻物重生。用孟子的话说:“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不为也。”

作者认为老子《道德经》里面的“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这句话,实际上也属于杨朱的思想。那么,为什么不是杨朱从老子那里继承这样的思想呢?因为孟子说:“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这就意味着当时老子的思想还没有形成,或者说《道德经》必然在杨朱的思想之后。就这一点,冯友兰的考证十分科学,而钱穆更是认为《道德经》应该是战国晚期的一部书。

关于儒家的继承者孟子和荀子,作者认为孟子是理想主义者,而荀子则是现实主义者,这种看法十分贴切,让我们不再纠结于两人对“人性善恶”的辩论中,而是看到了二者的共同之处。

除此之外,作者还花了很多笔墨在墨家、名家、阴阳家和法家上,这说明作者对先秦诸子百家思想都非常精通,其中不乏独到的见解。比如;孔子喜欢引援西周的文王和周公,墨家为了和儒家辩论则引用更为久远的夏禹,孟子为了凌驾于墨家之上引援尧舜,道家更厉害请出更为久远的伏羲和神农。这种方法一直影响中国的后世,以为越久远的时代越辉煌,越久的圣人越伟大,直到今天中国很多人仍然以上下五千年为荣,而这个所谓的五千年的历史则必须追溯到神话传说的黄帝时期。

先秦时期最后出现的法家则不同于其它派的思想,法家认为古代或许有值得称赞的地方,但今不同古。韩非子用一个最经典的故事来说明其它思想的弊端,即我们非常熟悉的“守株待兔”。作者给出先秦思想最后的结论,儒家思想属于理想主义,而法家思想则是现实主义,而这两种主要的中国思想对秦统一后中国的影响直到今天。实际上自汉代以来,儒家常责备统治者为“外儒内法”。

秦汉最有名的就是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不过这种看似像儒家的思想并非以儒家思想为主,而是以阴阳家为主。汉朝将孔子神化,甚至称孔子是黑大帝的儿子,实际上这是借孔子之名施行愚民思想。这算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官方式的意识形态。卡尔马克思认为“意识形态就是统治阶级的思想体系。”意识形态一般比较好区分,使用简单的口号来欺骗无知的民众,比如:解放全人类、阶级斗争、打倒一切等等。

王充反对董仲舒,但他的过程则是阴阳、道家和东汉传入佛教的融合,结果就是道教。道教虽使孔子由神还原为人,但却将老子打造成仙。如果说将孔子神化是为了意识形态,那么将老子仙化则是为了魏晋时期避世的思想做了铺垫。

魏晋时期的人虽推崇庄子的思想,但那时的人总是少了一份庄子的洒脱和逍遥。或者说面对春秋战国,庄子不逃避人生,但面对魏晋的动荡,尽管风流人物不少,但都不过是伪装自己内心逃避的结果。冯友兰尝试使用西方的“浪漫”来理解中国魏晋时期的“风流”,虽然不完全正确,但却有一些相似。

佛教虽然在东汉时期就传入中国,但真正的发展是在南北朝时期。北朝大多数都是鲜卑人统治,他们提倡佛教可能基于佛教众生平等这一观念,针对的是南朝汉人的传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因此大修石窟。南朝继承的则是中国传统的思想和文化,故南朝多佛学理论研究,这是北方套马的汉子根本无法做到的。

冯友兰最大的贡献在于区分开“中国佛学”和“佛学在中国”,今天大多数佛教只能称中国佛教,最典型的莫过于禅宗。唐朝尽管有科举制,但人们对佛教和道教的兴趣远大于儒家思想。唐中叶以后,韩愈为了扭转这种思想,开始使用新的方法来解释儒家思想,钱穆称之为入佛操其戈,结果固然可以称之为新儒家,但却沾染上了很多佛教的东西,而且一直到今天也没有摆脱。

冯友兰认为宋明理学实际上就是将新儒学发扬光大,因带有佛教的东西,故形而上思辨的东西特别多,明末甚至有 “朱子道,陆子禅”之说。程朱理学和陆王心学算是中国南宋之后最重要的两股力量,尤其是程朱理学几乎一直是南宋后中国历代官方的唯一标准,强化这种思想的则是通过科举制,尤其明朝真可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里的圣贤书主要是指朱子注释的“四书”。

如果朱子和陆象山关于“存天理灭人欲”还主要集中在思辨上,那么明清则是实践了朱子的“存天理灭人欲”。清思想家戴震就批评朱子的“存天理灭人欲”。他说:“酷吏以法杀人,后儒以理杀人。浸浸乎舍法而论理,死矣,更无可救矣!”可悲的是清朝对思想的禁锢比明朝更泯灭人性,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冯友兰认为明朝灭亡后,中国的思想家就再也没有了。

冯友兰的《中国哲学简史》引用大量的古文,这对于现代读者来说相对比较困难,而且他还使用了很多西方的哲学的观念来阐释中国古代思想。尤其朱子的“理学”,让一个既不懂中国古文, 又不懂西方哲学,而且还要具备中国先秦思想的人去读,实在是难以下咽。

但这也折射出我们教育的悲哀,中国近现代文化走过两次致命的弯路。第一次新文化以几乎否定全部中国古代的思想为代价,以为有了“德先生”和“赛先生”,中国就可以走向西方的富强。殊不知佛教从传入中国直到中国佛教化,这一路走了至少千年。西方的思想固然有可取之处,但中国古人都晓得“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道理。

我们常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德先生”和“赛先生”深深扎根于欧洲的历史传统,除非我们将孕育“德先生”和“赛先生”的土壤一并拿来,否则“德先生”和“赛先生”就会慢慢变成中国式的“德先生”和“赛先生”。前者容易变成以集体主义为名义的专制,后者则是毫无底线的侵权和盗窃人家的发明创造。

第二次全盘否定中西文明,既要彻底打倒孔家店,又要打倒帝国主义。相比清朝,至少民国期间的大师们都生于清长于清,而如今的思想家真可谓是中国历史上最罕见的时代。

苏联解体是一个谜,但有一点我们不要忘记,他们有索尔仁尼琴、萨哈罗夫。即便沙皇时期也有过辉煌的黄金和白银时代,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和柴可夫斯基。但我们不论满清还是如今,缺乏的正是这样的人。孔子没有拯救春秋,孟子没有拯救战国,但并不能因为如此,我们就否定了思想。

或许我们有时候也会担心,基督教会不会也和佛教一样被中国化。现在倒不用担心了,毕竟中国的思想距离我们自己越来越远了,而西方的思想我们又没有学明白,这或许真的是一个好时代,同时也是一个糟糕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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