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惊鸿一面
作者/仇先生
听说上海的梅雨季节，要持续一个月，而我的最后一双袜子也用完了。
抽湿机终于到了，第二天却放晴了。
但抽湿机绝对是上海这个城市的必备良品，一年中总有几个月能用到。不只是可以抽湿，也可以烘干衣服。
这放晴的一天，仿佛是老天给这个城市的一次喘息，邻居们一大早都开始晾衣服和被子，我也不例外。
久违的阳光，带走了整个城市的粘腻，道路变得干燥，空气也不再湿重。
擦掉自行车坐垫上的灰尘，又可以骑自行车上班了。
穿过上班路上的小树林，阳光斑驳，树影婆娑，深深的吸一口气，好舒服。
“今天应该可以跑步了吧！”我心里想，想到马上要见到初夏，心情就特别好。
“今天一起去跑步吗？难得放晴。”我发了一条信息给初夏，然后有点紧张的等待着。
中午的时候，收到回复：“哦，今天不行，好可惜，晚上我要去工地一下。”
“工地？你一个人去吗？”我有点失落，也有点疑惑，虽然我知道初夏是做设计师的，但是我那时还不知道设计师也是要去工地的。
“是啊，你要不要陪我去，这个工地有点远？”初夏问。
“好啊，好啊，反正我晚上也没事。”想到还是可以见到初夏，就很高兴，而且是陪她去工作。
“那七点的时候我过来接你，在你们楼下。”
“不用吧，我们在地铁站碰头就可以了。”
“那个地方很远，在郊区的，所以晚上我开家里的车子过去，我去接你。”
“哦，哦，好的，那晚上见，我就在公司楼下的工商银行门口等你。”
“好的，晚上见。”
那一整天，我的心思都处在好奇中，好奇初夏要带我去什么地方，郊区？很远？去干吗呢？
还好那天我的活不多，思想可以有一些开小差的机会。看看工位旁边带着的跑鞋和衣服，“今天就用不上你们啦”。
夏天晚上的七点，天才刚刚暗下去，东方明珠的方向，还可以看到点霞光。
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SUV，停在我面前，“嘿，李遇，上车吧。”
我看到初夏坐在驾驶位上，头伸向我这边，露出笑脸。那一个瞬间，我的头脑里至少有三个念头：“这么好的车、这是初夏吗、自卑”
在我的印象中，上海开这种车子的人不多，于是，我的自卑，不知道从哪里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我故作镇定的，一边说“嘿，初夏”，一边勉强挤出笑脸，准备拉后面的车门。
“你坐前面吧，就我们两个人。”初夏回头对着我说。
“哦，好。”
以往见到初夏时，她都是素颜，去福利院是素颜，跑步也是素颜。
现在眼前的这个初夏，我仿佛有种第一次见面的感觉，是另外一种美，惊鸿一面的美。
“后面的门，帮我再关一下，拉开，再用力关一下。刚刚好像没关好。”
尴尬，我又从前排座位下来，去关好后排的门。
“你今天有点不一样，职业装，很特别……”以往还算自信的我，此时坐在副驾驶上，不太知道说些什么。
“不一样吗？我上班都是这么穿的。”初夏微微转过她的脸，像一块被精心雕琢过的美玉。我顿时觉得我们中间隔着一条鸿沟。
“很好看，很精致。”我接着说。
“谢谢，谢谢，其实我还是喜欢穿松软一点的衣服。”
车子穿过了大半个上海市，周围霓虹闪烁，中间有过一些路段堵车，天完全的黑了下来，我们离市区越来越远。
目的地是郊区的一套正在装修的别墅，初夏负责的设计。
“工程队白天反馈下水没有做好，有漏水的地方，所以我晚上过来看看。”初夏说。
推开门，一片漆黑，还真的是有点恐怖电影里的感觉。
进门时，我们两个靠在一起，仿佛可以感受到对方手臂的温度。黑暗暂时遮蔽了我的自卑心。
“啪”，听到一声响声，初夏推起了电源总开关。
豪宅在成为豪宅之前，原来也是一对混凝土啊，我心里想。
“下水做的确实有问题，回头我得让工程队重做，我们走吧。”初夏从洗手间走出来。
“这么快就好啦”我还没有完全打量完这套“豪宅”。
“嗯，是啊，我们现在去吃点东西，这附近有家农家菜不错。”初夏一边关上电闸，一边往外走。
许多年后，我才知道那晚我们去的地方叫周浦，那一年周浦的房价还不到两万，周围也大都是农田和农家。
别墅的旁边是一个很好的贵族学校，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偏的别墅能卖出去的原因。
那晚后来吃了什么，我不太记得了。我只记得在更明亮的灯光下，初夏那张精致无瑕的脸，和她一身干练知性的穿着。
饭后，初夏执意要开车送我回家。
“谢谢你啊，今天陪我来这么远的地方。”
“很荣幸啊，下次有这样的活，记得再喊我啊！我也可以顺便看看上海。”
那个当下我有个很傻的想法：“这样美好的人，也是需要工作的，而且做这样的工作。”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站在一堆混泥土中间，这是以往我没有想到的。
关掉空调，打开车窗，郊野的晚风，有更多的植物味道。路灯稀疏，霓虹渐亮。
我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我们好像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只可能会有短暂的交集。
回到家中，透过窗户，看见初夏的车子远去，惊鸿一面，又像是做梦的一天。
不真实，非常不真实。
初夏，对我来说，还是一个迷。
看着沙发上的两个抱枕，又觉得，是真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