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没有写文章,像很久没有下地的农民,对文字变得陌生了,有很多的想法在心里流传,想聚拢,又分散,分散又回旋过来,这成了今天三言两语的话。
我站在家门口池塘看风景,不止我自己,还有一些人,坐在岸边,像沉默的星星,如果扔一块石子,它会沉下去,和看不见的湿漉漉的水底融为一体,我自己也是,在农村生活有同样的感受。
农村是真实的地方,无论人还是物,无论是对物质的欲望还是人投射在我身上的眼神,鄙视的眼光,不屑的眼光都在对视间流露,我丝毫不为此难过,我只觉得是隔着一层土墙,这土墙太厚,不便过多解释。
在我去县城骑车的路上,拍摄了不少老的照片,在文革期间的照片,在大跃进人民公社的照片,这些已经看不清样貌的桥给了我很多的感想,我把这些照片放在文章里,或许透过已经不再崭新的砖瓦,我们可以想象一下曾经在这个国度里发生的一切,当然包括人的追求,人对自己能力的过度依赖,人曾经在这个世界上的一些作为。
我听很多人讲过去的事,书上我也能窥探到一二,在我这里的是真切的,我把车子停在路边,在夕阳余晖中寻觅着一些历史的回响。
我所处的乡是塔桥乡,在我们上面的一个乡是齐海乡,我把这两个乡的公社曾经存在的证据拍摄下来。
我更拍摄到农业学大寨的口号。
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对这些甚觉陌生了,至于农业学大寨的口号更少有人知道,虽然听不见震天动地的响声,人声鼎沸的热闹,脑海里是可以勾勒一副画面。
学习这种能力,是人类社会中常见的事情,树立一个榜样,立几个标杆,因着时代,这榜样可能成了被打倒的,这标杆可能成了腐朽的。
我拍摄的时候基本上是在下午的五六点,许多人在旁边以一种惊奇的目光看我,在他们眼里,年轻的我,和古老的公社之间显得多么的不协调,唯一的解释或者我是一个政府的调查员,或者是某个报纸的记者,在嗅什么,一晃而过年轻女孩子觉得我这样的外貌像极了流浪人,灰头土脸,又沉醉于没有意义的过往。
我心中的感动是什么呢?在这条河流上站着的两座桥,已经目睹了半个世纪多的风风雨雨,以前这条公路是土路,是充满了泥巴的土路,我曾经骑着二八大杠从这里过,却没有留意过,因为我幼稚,我没有扣开生活的一道门。
村里一旦过热一旦遇见狂风暴雨,电就停了,有不少上了年纪的人,坐在村头闲聊,逃避炎热的屋子,我骑车走在他们身边的时候,总会骑的慢一些,我没有过多的考虑礼貌的因素,我之所以慢一些,是对岁月改变了他们,压榨了他们的尊重,他们的苍老正如陈旧的桥,让我心里有颇多感慨。
坐在村头的人不少,也有中年人,打扮的花花绿绿的中年妇女,我姑姑对我说,她在手机上看到了我们村妇女们的抖音视频,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现象,快递和网络以及柏油马路已经延伸到村庄,更何况随之而来的这些新生事物呢?十多年前,年轻人追求黄头发,喇叭裤,今天中年人追求短视频的娱乐,也不足为怪。
现在村里让建文化大舞台,可悲,因为农村人对于文化是没有概念的,广场舞和抖音是他们聚集的习惯性方式,至于已经搭建好的大舞台,只能让人看看罢了,这是政绩工程,我想起了鲁迅笔下的社戏,难不成我们在往回开车。
一个道德渐渐败坏的社会,需要找一个支撑点,这个支撑点在无神论者的眼里是对基督教不感冒的,所以只能重拾传统文化的牙慧,然而那拾者也不知道该怎样拾,把大舞台一类的搞了出来,期望这样可以唤醒民众旧时的优秀文化基因,然而,没有触及到问题的根源的唤醒又有何用呢?
一个整天思考娱乐的民族,罔顾灵魂的真实,并且宁愿当瞎子,这样的文化复兴,只是把旧布拿来暂时的遮盖人人皆知的丑陋罢了。
我常常观察那些坐在自家门前一动不动的农村人,他们满足于一辈子的家业,看邻居看树梢看小孩子一群群的跑过,偶尔也看村头的坟,这些沉思的人,都是自以为有智慧的,这一点我称之为生活的经验,生活的经验一代代过去了,太多了,数不清,和树上的树叶一样,稠的很。
田野里吹着热风,像以前一样,像我小时候一样,像旧约中在树下等候神的亚伯拉罕承受的热风一样,风从哪里吹,没有人知道,世界好像不再是以前的世界,农村的房子上生出了许多空调,空调也散发着热风,地里的热风,空调的热风,分不清哪个,人们也分不清娱乐的本质,娱乐和喜乐的区别。
我不想以一句日光之下没有新事来看待这些星星点点的事情,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在公路两旁的路沟里有茂盛的野草。
我疾驶而过,忘记庄稼,忘记野草,忘记地点,忘记蝉鸣,也忘记前方和后面,唯有离开以后的安静,像阳光斑驳的路面,什么都没有。
中午三点,如同无人的世界,而我只盼望那些在某个村头热烈阳光里,在某缕热风里呆坐的老年人能够思考一点点灵魂的曾经苍翠和人间道理的不值一提,倘若他们看的够清晰,这树欲静而风不止的中午,也算仅有的智慧的一天…
写于2019.07.31号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