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23 12 月, 2024
spot_img

​2021年,是一段艰难的旅程

有点清冷,有点落寞,新的一年就这样不期而至。

新年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总是想不清楚。

也许,是鬓角又平添的几丝华发。也许,是岁月在历经沧桑的生命中雕刻的声声叹息。也许,是被罪恶碾压的生命在寒夜中的粗粝哀鸣,是无端失亲者心碎的无声泣诉。

江河流转,眼前的一切似乎还是从前的样子,而心中曾经的山河万象早已天翻地覆。

曾经,那些曾经的曾经,却再也回不去了。

依然有梦,可梦里的图景已被混乱的思绪涂抹得面目全非。醒来时,往往只剩下混沌的一团迷雾。

历历的伤痛,难眠的彻夜,万籁静寂时炸裂般的巨大轰鸣,从寒冬到初夏,在日光和黑夜间徘徊往复,周而复始。

日光之下,多少纯洁美好的生命就这样被无情挤压,破碎。

科学家讲相对论,说假如我们可以超越时间,我们就可以从现在穿越回过去。“月光宝盒”的故事就可以一再上演,那些让人绝望的伤心往事就可以轻易化解。

然而,超越时间之矢,终究是一个幻想。

回首这过去的一年,从暮光到拂晓,我走得无比艰难,辛苦异常。

一、最黑暗的日子(1月中旬—3月中旬)

1、最初的两个月,无比艰难

尽管做了无数种设想,我还是没有想到,建英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和我告别。

2021年1月14日早上9点5分,就在去卫生间的几分钟内,建英就悄然回归了天家,安息主怀。

白医生让我马上联系牧师。半个小时后,峰牧、陆牧师就赶了过来。

建英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大家站在她病床旁,围城一圈,用赞美为建英送别,一起为她祷告。

尽管早有预感,可建英走的那一刻,我依然还是陷入巨大的震惊状态,脑袋一片空白。我不敢相信,前一天还要我“好好写作,要吃自己劳碌的来的”,而今建英真的就这样走了,连一句告别的话都不曾留下。

那几天,行走在大街上,我时常神情恍惚,总觉得这个世界很不真实。总觉得自己活在一种幻觉中,这个世界好像是一个缥缈无着的梦。

我总觉得,建英还活着,她不曾离开。前一刻她还在吃草莓,喝酸奶,眨眼之间,她怎么会就突然消失不见了呢?

我有理智。我也有情感。理智和情感总是紧紧缠绕纠结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我的脑子里,都是建英活着的画面。

仿佛战争片的场景,巨大的爆炸声袭来,我突然失聪,头脑一片空白,完全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

我仿佛行尸走肉。和世界彻底隔离了。

虽然情感上无法接受,可理智一再提醒我,建英真的离开了。

最初的一周,我忙着安排追思礼拜的各个环节,通知敎会、亲友、同学,忙于各种事务性工作,时间被各样繁琐的事情填满,我甚至无暇哀伤。

有的时候,人的情感是麻木的。

这并非是亲人不哀伤,不痛苦,当巨大的痛苦和哀伤猛烈袭来,人常常会突然陷于短暂的痴呆状态,无从表达。

2、巨大的悲伤袭来,是建英父母离开后才真正开始

A、几乎每天都会梦见建英,沉湎于幻觉,现实和梦境重重叠叠

建英离世后半个多月,我一直呆在家里。

我几乎每天都会梦到建英,梦里的画面都是和医院治疗有关的场景。

有时是她抱怨我把点滴关的太早了,有的是梦见她还有呼吸,医生却已放弃抢救。我追问大夫,为什么要放弃抢救?

有时我和她一起出去,她趴在我身后,轻声啜泣,她无声的眼泪湿了我的肩膀。

我知道,梦境寄托了我无尽的思念,缠绕着无法割舍的爱。

在家里,看着周遭熟悉的一切,每一个物品都珍藏着一个无法忘怀的记忆。有时偶尔一点声响,恍惚又觉得建英还活着,还在楼上,仿佛听到她还在和我说话,我还下意识地准备去帮她。

B、遗憾、愧疚

我翻看多年治疗的病历、检查报告,回想从生病到最后在不同医院诊治的病历,总觉得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有些问题,总是让我无法释怀:为什么建英会这样突然离开?到底我们采用的治疗方案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如果当初不做化疗,是否就不会出现后来一系列无法挽回的问题?

有几天我一直找熟悉的病友咨询,询问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现了失误。一年前还活蹦乱跳的建英,为何半年之内就急转直下,不到一年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总是心有不甘,非常懊悔,总觉得我采用的治疗方案出现了失误。如果采用了别的不那么激进的方案,她是不是现在还会和从前一样谈笑风生?

特别是最后几个月,想起建英那么痛苦,我特别悔恨,觉得我自己没有像过去那样,及时求助病友,寻求救助意见,耽误了治疗。

虽然我也知道,生命掌握在神手里,我们唯有顺服。可我总是觉得,是我的选择出现了失误。

C、无力感,觉得精疲力竭,身体被榨干、被掏空的感觉

最初的半个多月,我浑身乏力,躺在床上,不愿动弹。不愿下地。没有一点食欲,有时甚至一天吃不了一顿饭。

曾经超级美味的食物,成了可有可无的摆设。

直到那时,我才明白,人一旦精神被击倒,真的会连下床、吃饭的力气都没有。

一个人的时候,我觉得时间停止了,世界就是无垠的虚空。

安静的时候,我只觉得耳朵里充斥着巨大的轰鸣声,炸裂般的声音,极其刺耳。

那时我才理解,静寂,其实是极其巨大的噪音。迫害一个人,将其关在一间寂静的囚室,隔绝周围一切声音,真的会让人发疯。

很多时候,即使躺在床上,我也根本无法入睡。有时,刚刚睡了十几分钟,马上就会梦中惊醒。很多时候,我不愿入睡。

睡眠,变成了我的敌人。我千方百计,奋力抵抗。

D、悲伤时时猝不及防,常常让人泪流满面

眼泪,是决堤的河水,总是肆意流淌,无法控制。

爱了一辈子,最害怕,最不敢面对的,还是觉得建英最后绝望地离开。那么伤心,痛苦,我没有勇气面对她的离开。我承诺给她幸福的话,如今都变成了一个谎言。

想起这么多年我自己浑浑噩噩,一直以为事情都会水到渠成,却从来没有想到过,她会遇到生死的考验,年纪轻轻我就要和她生死离别。她的青春,她的美貌,她的痛苦哀伤,她的愁绪断肠,她夜里的孤独、感伤,如今都彻底消失不见了。

我总是回想过去,特别是在医院的那半个月。

我从来没有想过,去了海淀医院安宁疗护住院,我们再也回不了家。

住在医院,建英每次说要回家,我都心里痛得厉害。最后她身体虚弱成那样,我又硬生生把她拉到医院,连她最后最想要的安全和舒心的环境都不能提供,让她一直苦苦要求,我总觉得因为医治这样剥夺她的生命权利,实在是残忍无比的事。

特别是最后她终于未能回到家里,在自己最思念的家里离开,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带着遗憾,带着不舍。她也许有无数的想法,可已经没有任何精力和能力表达。每次想起来,我都觉得这实在太过残酷太过悲惨。

我去我和建英常常去的五棵松大坑吃饭,远远望见熟悉的招牌,不觉已泪如雨下。

熟人一声温存的问候,一句安慰的话语,都会让我泪流满面。甚至弟兄姊妹和我提到建英的名字,我就会情绪失控。

我从没想到,我会变得如此脆弱。

安静地坐在家里,目睹熟悉的场景,我的情绪常常难以自制,痛哭失声。

听郑智化的歌曲“别哭 我最爱的人 ”,那句“今夜我如昙花绽放,在最美的一刹那凋落”,让我泪雨滂沱。

寂静的深夜,Sasha Sloan的声音哀婉低回,《dancing with your ghost》,让我的心碎成了千鳞万片。

……
Never got the chance
To say a last goodbye
……
heaven only knows where you are now
How do I love, how do I love again?
How do I trust, how do I trust again?
……
I stay up all night
Tell myself I’m alright
Baby, you’re just harder to see than most
……

E、否认现实,总不愿意承认建英离开的事实

有段时间,我总是不敢相信,建英真的走了,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从此彻底销声匿迹了,她和我永远隔绝了。

坐在楼下,任何微小的声音响起,都会让我觉得建英还在楼上,甚至有时仿佛听到建英在喊我说话。

我记忆中,永远是她离开前的样子。我录的视频,她坐在沙发上,带着吸氧管,抬头看着我。

或者我们开车出去,她坐在汽车副座上,在下午的阳光里,沿着旱河路,或者在园博园的外边,不紧不慢地开着,后面的汽车一辆接一辆的超越我们。

阳光打在身上,懒洋洋地,就这样,漫无目的,随意往前。直到暮色四合,黑暗慢慢笼罩,终于华灯初上,我们才开车返回。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周都会有几天,她坐在我的身边,有时眯着眼睛,有时欣赏路边的风景,有时心旷神怡,发出满足的感叹。

总是要等着她早上起来,给她穿好衣服,帮她刷好牙,然后陪她吃早饭。她不想我这么早上班,希望我能陪陪她,晚点去单位。因为有我在,她会觉得放心。那段时间,她说话吃力,很多内容,只有我能听得明白。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个人时常开着车,去熟悉的旱河路,去园博园。经过最后那时我们常去的地方。

回忆她的样子。薄暮时分,光影若隐若现。她坐在车里,安静地欣赏窗外的风景。

我总觉得,这样似乎就可以挽留住她的生命,让时光倒转。

F、我有时希望神给我一个明证,让我知道建英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活

我经常看建英最后那段时间的照片、视频,她写的文字,看着她留在世界上的每一个印记。

我想知道,建英去的另外一个世界过得怎么样。

我虽然不相信交鬼的事,可隐隐之中,我还是期望,她有机会能给我说话,说说她离开后那边的生活,那个世界的样子,我们分开,不是真的永远隔绝,她还有机会对我说话,让我知道她在那个世界,生活到底怎么样。

假如她在那边受了欺负和伤害,谁又会来保护她,呵护她,宠着她,给她好吃的,好看的衣服,陪她散步,逗她开心,她有话找谁诉说?

很多时候,我甚至会怀疑天上的世界。那个世界真的存在吗?为什么建英不能和我说一句话,其他人也不能给我一点明证,就让我,让建英在阴阳两隔中痛苦不堪,悲伤难过。

又为什么偏偏让年纪轻轻的建英生这么严重的疾病,要夺走她的生命,受这么多的折磨和摧残。特别是她临终前这几个月,让她经受那么多痛苦,神你又在哪里?

你不是说,神绝不会超过你承受的,可建英承受的早已远远超乎她的极限。神,你怎么视而不见,不伸手搭救建英。你怎么会看着这么一个爱你的人离开而无动于衷?

我有时甚至会想,谁能把建英在另一个世界生活的消息带给我。有时,我在真的希望能有这样的人。

我知道这都是不蒙神喜悦的虚妄,可人软弱痛苦时也会愿意被虚妄欺骗安慰。

我必须承认,建英离开后的一个多月,是我一生最黑暗的日子,我过的无比艰难,我沉沦到了海底,被痛苦、哀伤控制,精疲力竭,常常觉得孤立无援。虽然中间也有弟兄姊妹来看望我,和我一起聚会。但绝大多数时间都需要我自己独自面对,感受我身体和精神上的痛苦、哀伤,感受人生必须经历的,最强烈的孤独、绝望、伤痛。

3、亲人的爱和陪伴,给了我巨大的力量

在我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哀伤使我几乎寸步难行时,亲人的爱陪伴我走过了这段人生旅程中的至暗时刻。

最初的一周时间,我妹夫几乎每天都从单位赶来,来家里陪我,直到深夜离开。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家里,并不多说话。他的出现,像寒夜温暖的火烛,让我在痛苦不堪的崎岖山路上不致跌落深渊。

二、走出阴霾(3月——10月初)

几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我痛苦万分,苦苦挣扎。我深知自己不能继续这样的状态,面对生活,我必须及时调整。我还有很多事情办理,选择墓地,安葬建英的骨灰,办理房产公证和过户手续。

如果一直深陷哀伤,不仅会对我的身体和精神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我也将无法完成建英临走前对我的嘱托。

无论多么艰难,我必须勇敢面对。靠着信仰的力量,靠着亲人们的爱和帮助,从哀伤中艰难地走出第一步。

压伤的芦苇,他不折断;将残的灯火,他不吹灭。

一个人在家时,我开始静下心看书。

我看《悲伤的力量》,学习亲人离世后如何面对新的生活。我看小说《爱人的秘密无人知晓》,感受爱人突然离世后亲人麻木到撕心裂肺的痛苦。

我和弟兄姊妹分享我的生活,主动敞开自己,分享我的感受,而不是一个人躲进坚硬黑暗的躯壳里,封闭自己,独自承受痛苦。

表达哀伤,分享感受,让伤口慢慢结痂,其实就是一种医治。

1、阅读

我阅读各种不同种类的书,传记、小说、心理学、历史、文化、政治学,我像一个贪婪的精神掠食者。我看的最多的,还是和癌症、死亡以及临终有关的书。

我想知道死亡的真相,死亡的真正意义,它带给生者怎样的影响。我希望更多地认识死亡,学习如何面对死亡。

阅读给我了极大的帮助,尤其是在这段暗无天日的时间里,让我学习如何从别人的视角看待生死,面对失去的哀痛。让我跳出自己的世界,从一个更广阔的视角思考问题。特别是看了很多传教士的传记,他们璀璨而短暂的人生给了我很大的安慰。

出门时,我总是带着书。阅读成了习惯,变成了我的生活方式。

我看和死亡有关的纪录片。看癌症病人的纪录片《我死亡前的最后一个夏天》,看26岁的癌症妈妈张丽君的故事,和那些濒死的癌症病人们一起欢笑,和陪伴的家人们一起伤心、流泪,共同经历离别、失去的痛楚。

我看有关癌症病人和死亡的电影《遗愿清单》、《入殓师》、《可爱的骨头》,原来,告别也可以谱写成一曲温情的乐章。

我看迪斯尼探讨死后世界的动画电影《心灵奇旅》,思考死亡对生者的意义。

2、写作疗法

建英离开后,我开始记日记。记下我每天的点点滴滴,我对建英的思念,我的痛苦、哀伤、愧疚、绝望、孤独,我对未来的迷茫和困惑,我内心深处的失落和伤痛。写下我的读书心得,我的电影观感,令我感动的每一个瞬间。

从一月初开始,我坚持每天写日记,也写公号文章。我把这些年关怀照顾建英的经验整理成文字,分享给大家。我把思念和哀伤诉诸笔端,让每一个和我一样经历哀伤、失落和痛苦的亲人们和我一起“与哀哭的人同哭”,相互安慰,彼此温暖。

我思考癌症治疗的医疗选择,最后究竟选择医院还是留在家里,家人应该如何和病人提前沟通“预先医疗照护提示”,怎样才能尊重病人意愿,防止过度治疗。

我探究死亡的意义,逝去的亲人离开,挚爱的亲人究竟应该如何告别,如何面对伤害时保持一颗清洁的心,远离怨恨和苦毒,不给魔鬼留空间。

我整理建英留下的文字,在公号上发表,希望更多的人认识建英,即使精力日渐衰微,她还在奋力发出自己的声音。

我诉说半年多来我的经历,我所经历的亲情背叛,特别是因为没有书面遗嘱带来的麻烦和伤害,人性面对诱惑时的贪婪和冷漠无情。

我的写作让我认识了更多的病人和家属,相似的经历和感受提供了一个倾诉宣泄的渠道,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释放的出口。

写出自己的哀伤和痛苦,写出自己的思考和盼望。

勇敢面对,梳理情绪,表达感受,才能尽快走出哀伤,这也是写作疗法的价值和意义。

3、参与病人和逝者亲属探访、互助

走出哀伤,不能禁锢自己,将自己封闭起来,与外界隔离,一定要走出自己的世界,否则只能让自己在黑暗的深渊愈陷愈深,无力自拔。

而走出哀伤,与世界建立连接,很重要的一步就是参与病人互助,参加哀伤者互助,感受别人的伤痛,和需要的人一起,与喜乐的人一同喜乐,和哀哭的人一同哀哭,彼此疗愈。

艰难痛苦时,弗兰克尔的《活出生命的意义》和卢云的《负伤的治疗者》给了我极大的精神力量,让我认识到即使在极端绝望时,我们的生命也有它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我们承受的痛苦并非徒然无益,我们负伤的经历同样也可以成为别人的医治和祝福。

建英去世一个多月后,我开始单独或者和弟兄姊妹一起探望癌症病人,探访其他失亲者,我希望我的经历能给别人带来帮助,希望我所经历的一切不都是白白经历的,可以变成我人生中的宝贵财富。

病人互助,哀伤陪伴,可以抚慰自己,帮助自己尽快走出哀伤的泥沼,也能医治自己的哀痛。

4、弟兄的关怀和连接

人需要社会交往,和他人建立连接,孤立和封闭对心理造成的伤害会带来身体上不适,甚至疾病。尤其是对经历亲人逝去巨大打击的失亲者来说,更需要来自家人和其他亲友的支持和帮助。

在那段我心情极其低落的时期,癌症关怀团队的龚老师和师母给我提供了巨大的精神支持和帮助。他们时刻关注我的信息,经常在微信里安慰我,询问我的近况,在凌晨时给我打电话,每次一打就是两三个小时,耐心倾听我的伤痛,我对建英的思念,亲人背叛对我带来巨大伤害和痛苦。

他们安慰我,为我祷告,让我在关怀群里分享我的经历,帮助我梳理情绪,表达哀伤,他们的爱帮助我走过了这段我无法忘怀的艰难时光。

建英离开前后,陈雷弟兄一直和我联系。春节后,他经常邀请我参加小组。有段时间每周都邀请我去他家里吃饭,陪我聊天、散步,耐心倾听我的感受。

建英生病后,教会很多弟兄姊妹建立了关怀群,一直提供各种各样的关怀和帮助。建英离开后,很多人又将关怀的方向转向我,请我吃饭,到家里探望我,电话里关怀安慰我。弟兄姊妹的爱和陪伴是我艰难时随时的帮助,让我在最艰难的时候有了依靠。

5、处理后事

建英在的时候,曾对我说,希望将来能和教会的弟兄姊妹安葬在一起。三河的宝塔陵园,有专为基督徒留的墓地。

追思礼拜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北京一直处于疫情严格管控期,我没有办法出京。直到三月底疫情管制放松,我才为建英选好了墓地。在建英离开一百天时,伴着鲜花、泪水,我们唱着《相约在主里》,向建英告别。

建英很喜欢大海。她生病后很多时间,我们都是在北戴河和海南的海边度过。开始谈论后事的时候,建英曾说,希望把骨灰撒到大海。

我知道建英心里的想法。5月份我去了北戴河。把骨灰撒进大海,虽是一个象征性的仪式,却给予了我很大的精神安慰。

6、体育运动(跑步)

心理学研究证明,体育锻炼可以增加内啡肽的分泌,使人愉悦,会积极调节人的情绪。

三月份之后,我开始参加室外活动,去公园走路,做俯卧撑,在家进行器械练习,锻炼力量。

夏天的时候,我开始跑步,从三公里到五公里,再到十公里。体育锻炼不仅增加了活力,而且有助于情绪调节,慢慢变成了生活习惯。


哀伤是一段旅程,旅程的长短取决于每个个体的情况。

尽管做了这么多调整和改变,但在这半年多的时间,我仍然经常梦见建英。梦见她,悲伤常常不期而至。

三、10月初——至今

1、去海南撒骨灰

建英生病后,我们在外地生活的时间,很大一部分在海南。海南的碧海蓝天,海南如茵的绿草、鲜花和纯净得令人心醉的白云,总是让人怀念。

十月初,我去海南撒骨灰。

在海边,我走遍我们曾经走过的每一片海滩、公园,回忆我们在海南最后生活的美好时光,看潮起潮落,海浪轰鸣,雨水淅沥,彩霞满天。

坐在空旷寥落的海边,看着如霞的烟云,我忆起的,都是曾经无比美好的过往。

在海南的半个月,我的担子开始一点点卸下。

2、处理衣物

每一件逝者的遗物,都是一段令人心碎的回忆。对于生者而言,处理遗物,需要极大的勇气和力量。

建英走后的几个月,我根本没有力量触碰她的遗物,尤其是那些经常穿戴的衣服。

在我心里,将衣服送走,感觉就是在和建英告别,意味着抛弃了建英。这不仅对建英是一种巨大的伤害,对我来说,同样是无法忍受的背叛。

我没有这样的心志,也没有这样的决心。

每一个离别,都是一个伤心时刻。

从年初至10月,我把建英的衣服洗涤干净、整理存放,却一直没有勇气处理。

直到十月底,当有弟兄组织衣服捐献时,我才下定决定,将她过去的衣服整理出来,将纪念的存留的,其他的整理打包。

我知道,建英不喜欢保留旧物,我这样做,她一定也会喜欢。

尽管我下了决心,有些衣服我还是没有办法送出。潜意识里,也许是不愿送出。

3、建英在梦里对我说,她又能飞了,又自由了

我总是会梦到建英。

十月份,她轻松愉快地对我说,她又能飞了。

还有一次,她说自己又自由了。她还说,喜欢吃我母亲做的菜。

我的心情好了很多。

建英的轻松惬意,卸下了我精神上的重担,也让我慢慢有了信心和勇气,开始思考未来的生活。生活还要继续,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为了我自己,也为了别人。

但很多时候,我还是会因为一个不经意的感动突然泪流满面,尤其熟悉的朋友说起建英,往往一句话就会让我失控。

4、要主动走出悲伤,不要让哀伤成为一种习惯

十一月份的时候,我分享哀伤的读书心得,也写了走出哀伤,需要勇气的文章。

桑迪·佩金帕在《浴火重生:一位丧子母亲哀伤疗愈的心路历程》所表达的意见给了我极大的启发:要主动中断哀伤模式,不要让哀伤成为一个难以戒除的习惯,我们不能让哀伤控制我们的生活,不要因为亲人的去世毁坏每天的生活品质。

我亲眼目睹了身边的亲友因为无法走出哀伤而遭受的痛苦和折磨,他们被哀伤所困,无力自拔,个人生活受到极大伤害。有人甚至因此彻底背离了信仰,和过去告别。

无论何种情况,这都是让人悲伤、痛苦的故事。

它本不应该发生。至爱离世,已经令人心碎绝望,他们何以又承受这本不应临到他们的意外之殇。

这让我更加坚信,走出哀伤,不仅需要爱和关怀,更需要主动走出哀伤的决心和勇气。

参加探望关怀,写作疗愈、锻炼身体,都是适应新生活的有效方式。写作,也可以是不再沉湎于过去的伤心回忆。


2022年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

也许旅途依然艰辛,前路依然崎岖艰难,但我还是期望,这新的一年里能带着信心,带着盼望和爱,继续艰难前行。

因为,有盼望,就不致于失足。有信心,就不会绝望。有爱,就能恒心忍耐,穿越黑暗笼罩的重重迷雾。
所属主题
蒋效中 蒋唐说
蒋效中 蒋唐说
关注公义,追求自由,聚焦社会与文化领域的公共话题。
阅读更多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