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在轻轻的开门声里。
窗外的天空也刚醒来，透出欣欣然的光亮。
躺在床上听脚步声，声音轻微细碎的，是妈妈，声音轻促粗放的，是婆婆。
每天清晨，两位妈妈会一前一后打开门进来，有时会不约而同地在门口遇见，互相打着招呼进到各自孩子的房间，拉瘫在床上的孩子起床。
当初医生建议我两只手的手术最好一起做，省得再受次折磨。可是我不敢也不能，我是靠双手才能支撑站立起来的，一双手分开做手术，才能避开全瘫的状态，妈妈也才能拉得动我，起床入厕洗漱，维持日常生活。
Panda，则是因为全身的进行性肌营养不良，逐渐丧失了肩膀手臂的力量，且完全没有康复的可能，已长久的要依赖人助力，才能起床坐稳了，开始一天的床上生活。
妈妈算得上是特级护理师了，从我13岁那年突然瘫痪开始，她就自学掌握了中医推拿按摩康复种种疗法，十年如一日的训练我走路，为我按摩，陪我赶考，助我自食其力。我人生的上半场，最艰难辛苦的阶段都是母亲随行左右，直到我远嫁他乡。
婆婆则是在Panda四岁时就去了乡下工作，终日劳苦，和儿女聚少离多。长久的分离也导致了儿女与母亲情感上的距离。偶尔回首往事之时，婆婆多少有些唏嘘。她说起儿子读高中的时候，有天遇到儿子的班主任跟她说儿子的腿不好，让婆婆带儿子去看看。可是婆婆那时以为儿子只是腿疼，及至儿子走不动路了，她才猛然间明白班主任说的是怎么回事。Panda心衰之后，婆婆送走了高龄的外婆，和公公一起来到儿子身边，这一晃就共同生活了十四个年头。
两位妈妈，一个陪女儿走完上半场，一个陪着儿子走下半场。两位父亲，如今都已年迈迟缓，再无余力可以支撑孩子前行，只有尽力照顾好自己，便是让妈妈们全力以赴去帮助孩子。
每当我叫妈妈时，两个妈妈都会应声而来，为了区别我用家乡话叫自己的妈妈，用普通话叫婆婆。Panda也是这样。
妈妈比婆婆年长九岁，眼睛有了白内障，更怕走夜路，晚上总要等到婆婆为Panda洗漱完，约着一起回租住的单身公寓楼。
两位母亲忙到晚上离开，门“咣”一声关上。两个中年儿女的心总是不平静。危机感扑面而来，偶尔夹杂着一两声长叹。想想我们半生的辛苦、努力，不过只是为了有一天让母亲们放心。结果一场接一场的疾病纷至沓来，围剿着我们的信心，也耗尽我们的力量。失控之中，两位母亲用力为我们撑起一片天，让这小小的家没有塌陷。
本该是儿女赡养父母的年纪，却仍让母亲们卸不下心里的重担。两个人在祈祷中落下泪来，如同过红海，脚踏下去的时候，海水才分开，成为一条路。
谁能接替母亲们来支撑我们的人生呢？保姆可以请，解决生活的照顾之难，然心灵世界的支撑，却不能单靠母亲的双手，他们衰老的手臂已经发沉了。
这两夜枕着赞美诗入睡，一堵墙隔开的两间房里，那头循环播放“你坐着为王”，而我这头一遍又一遍，耳边响起的是“除你以外”：
除你以外，在天上我还能有谁？
除你以外，在地上我别无眷恋。
除你以外，有谁能擦干我眼泪？
除你以外，有谁能带给我安慰？
虽然我的肉体，和我的心肠，
渐渐地衰退，
但是神是我心里的力量，
是我的福分，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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