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S路易斯:阅读经典书籍恰如海风吹醒我们的头脑
我们正身处一个急功近利的时代,身边许多人的阅读习惯便可以表明这一点,书店里摆在最显眼位置的图书也在得意地宣告这种潮流。基督徒同样受此影响。正如今天文章作者C.S.路易斯所言:“在神学领域尤为肆虐。”本文原标题为《论读古书》(On the Reading of Old Books),写于1944年,是路易斯为介绍阿塔纳修的经典《论道成肉身》而作。文中路易斯清楚表达出经典作品的价值:阅读古老的经典能让“历世历代清新的海风不断吹拂我们的头脑”,从而使我们免于成为“时代精神”的被动俘虏。
有一种观点,虽然普遍,实则很奇怪,就是认为所有古典著作,都是这个领域的专家学者们的专利读物,而业余人士只配读相关的现代作品。
我在指导学生学习英语文学的时候发现,如果学生们想对柏拉图做些了解,很少有人会去图书馆借一本柏拉图著的《会饮篇》(Symposium)的英文版来读。学生们大多宁可去读一本大讲各种“主义”及其影响的现代作品,尽管这个现代作品即冗长又乏味,每隔十几页才会提到一次柏拉图的原话。
这其实是个善意的错误,因为它是源于谦虚。这样的学生有点怯于直接面对那些伟大的哲学家。他们自觉能力不足,读不懂柏拉图。其实他不知道,这个伟人,恰恰因为他很伟大,所以理解他比理解他的那些现当代评论家们要容易得多。头脑最简单的学生,也肯定能理解大量柏拉图的话;而有些关于柏拉图主义的现代著作,则几乎没人能知其所云。
因此,作为一名教师,我一直以来一个主要的工作重点就是让年轻人明白,第一手的知识,不仅其价值高过第二手的知识,而且往往也更容易学,更令人愉悦。
出于这种错误认识而对古典著作望而却步、代之以现代作品的现象,在神学领域尤为肆虐。不论在哪里,如果有一小群非神学专业的人士在一起钻研基督教,你都几乎可以肯定,他们所研读的,不是使徒路加,不是使徒保罗,不是圣奥古斯丁,不是托马斯·阿奎那,也不是胡克(Hooker)或巴特勒(Butler),而是别尔加耶夫,或马利坦,或尼布尔,或塞耶斯(Sayers),甚至我本人。
这种情形在我看来有点颠三倒四。作为一名作者,我当然无意要普通读者完全不涉猎现代作品。但如果他只能二选一的话,我会建议他选择古典著作。我如此建议,恰恰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他是一个非专业人士,因而比专家们更易受到专断的当代解读本的危害。
新作出版不久,还有待考验,其良莠非专业人士是难以分辨的。新作必须经过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基督教思想传统的检验,作品中暗含的所有观点——有些甚至作者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都必须被显明出来。如果不阅读大量的现当代著作,通常很难完全理解这一点。
如果一场谈话八点钟就开始了,而你姗姗来迟,十一点才到,你往往难以完全明白大家在谈什么。在你看来很平常的言论,会引起笑声或令人愤慨,而你却不明就里——原因当然是在这场谈话的早些时候已经给这些言论赋予了特定的含义。
同样,某个现代著作中的言论,可能在你读来稀松平常,但却可能影射另一本书;这可能导致你轻易接受在你知情的情况下本会断然拒绝的观点。
唯一的保护屏障,就是有一个判断体系,告诉我们什么是明白无误的核心基督教[巴克斯特称之为“纯粹的基督教”(Mere Christianity)],依据这样的体系,我们就能把眼前的争议置于恰当的宏观框架之中。而这样的判断体系,只能从古典名著中获得。
有一个很好的原则,就是在读完一本现代作品之后,开始读另一本现代作品之前,一定要先读一本古典著作。如果这对你来说太困难,至少每读三本现代作品,就要读一本古典著作。
每个时代都有它自己的视角。每个时代都会特别看清某些真理,也特别易于犯某些错误。所以,我们所有人都需要阅读那些能够校正我们的特有错误的书。这样的书当然非古典著作莫属了。
所有的当代作者多少都带有这个时代特有的世界观——就连像我看起来强烈反对当代世界观的人也是如此。当我读到历代的辩论时,最令我惊讶的是,争论双方常常毫无疑义地认定了许多共同的前提,而这些前提则是我们今天绝对不能接受的。争论双方自以为与对方水火不容,殊不知他们的观点一致的——他们拥有大量共同的前设,一起对抗先前和以后的世代。
我们可以确知,20 世纪必有它所特有的盲点,存在于我们无法意识到的领域。希特勒和罗斯福总统竟然意见一致,威尔斯先生(H. G. Wells)和卡尔·巴特竟然看法相同,后人对此会大惑不解地问道:“可是他们怎么能这么想呢?”没有人能完全避免这种盲点,但如果我们只读当代著作,则无疑会加剧这种盲目性,削弱我们对它的警觉。
如果当代作品阐释了真理,我们对其已经有所认识;如果这些作品中存在谬误,则会使我们在原本已经很危险的错谬中越陷越深。
唯一能缓解这种局面的方法,就是让以往时代的清爽海风吹拂,吹醒我们的头脑,而要想如此,只能通过阅读过去的典籍。
当然并非往昔就有什么特别的魔力。以前的人并不比我们更聪明。他们和我们一样犯了很多错误。但他们所犯的错误与我们的不同。对我们在犯的错误,他们不会恭维;而他们的错谬,如今既已昭然若揭,也就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危害。两人的智慧比一个人的强,不是因为两人都不会犯错误,而是因为他们不太可能犯同样的错误。
当然,未来的作品对我们同样有校正作用,只可惜我们无法读到。